第二章：冰冷的火種與無知的壁壘

晚餐的香氣彌漫在小小的西蒙斯家廚房里，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溫暖。莎莉將最后一盤烤得恰到好處的蔬菜放在桌上，柔和的頂燈在她忙碌的身影上投下溫馨的光暈。

“艾登，多吃點蔬菜，你最近看書太辛苦了?！鄙驅⒆畲蟮囊粔K烤胡蘿卜夾到艾登盤子里，眼神里滿是關切，“下午回來時看你臉色不太好，是圖書館太悶了嗎？”

艾登握著叉子的手緊了緊，盤子里食物的香氣此刻卻像沉重的負擔。他強迫自己扯出一個笑容，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輕松自然：“沒事的，媽媽。就是……看書看得有點累?！彼拖骂^，用叉子撥弄著胡蘿卜塊，不敢直視母親溫柔的眼睛。那巨大的秘密沉甸甸地壓在胸口，讓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的偽裝?！皩α?，媽媽……”他裝作不經意地開口，聲音有些發干，“我昨天……整理舊東西的時候，翻到一張爸爸的照片?！?/p>

餐廳里的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莎莉拿著勺子的手頓住了，臉上的笑容淡去，蒙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混合著懷念與一種深藏的、艾登無法完全解讀的哀傷。

“哦？”莎莉的聲音輕了些，目光落在桌布的花紋上，“是嗎？哪一張？”

“就是……穿著白色衣服，在一個像實驗室的地方……”艾登努力回憶著腦海中模糊閃過的片段，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心臟在胸腔里怦怦直跳，“爸爸……他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好像很少聽你提起?！?/p>

莎莉沉默了幾秒，空氣安靜得只剩下墻上時鐘的滴答聲。她輕輕嘆了口氣，抬起眼，眼神有些飄忽，像是在看向很遙遠的過去：“他啊……是個研究員。很聰明，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彼氖种笩o意識地摩挲著桌沿，“在馮·布朗市的某個研究所……具體做什么，他不太愛說，我也不是很懂那些深奧的東西?！彼穆曇魩е唤z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回避，“后來……因為工作關系，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很難聯系上?！彼D了頓，語氣重新變得柔和而堅定，帶著一種母親特有的保護欲，迅速結束了這個話題：“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艾登?，F在我們有彼此，這就夠了?？斐燥?，都要涼了?！?/p>

馮·布朗市！艾登的心猛地一跳。那個名字與他口袋里的數據卡瞬間產生了聯系！父親在那里工作過！這絕非巧合！他強壓下追問的沖動，順從地點點頭，埋頭吃飯，味同嚼蠟。莎莉的反應印證了他的猜測——關于父親的一切，都籠罩在刻意模糊的迷霧中，帶著不尋常的氣息。那張藍色的卡片，在口袋里仿佛有了生命，冰冷地灼燙著他的肌膚。

夜深人靜，窗外模擬的月光透過百葉窗縫隙，在房間地板上投下蒼白的光帶。莎莉房間的門早已關上。艾登屏住呼吸，確認外面再無一絲聲響后，才像做賊一樣，悄無聲息地溜到書桌前，打開了那臺略顯陳舊的家用電腦。

他深吸一口氣，指尖帶著微微的顫抖，從貼身口袋中取出那張布滿劃痕的藍色數據卡。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精神一振。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插入電腦側面的讀卡槽。

嗡——

電腦風扇的轉速瞬間提升，發出比平時更響的低鳴。屏幕亮起，顯示出標準的移動存儲設備接入圖標。艾登點開圖標，里面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加密文件，文件名是一串冗長而毫無意義的字母和數字組合。他雙擊它。

屏幕驟然一黑！隨即，一個刺眼的紅色窗口彈出，占據了整個屏幕中央，如同一個冰冷的警告：

【訪問拒絕 - ERR 0xC0DE EAGLE NEST】

【檢測到未授權訪問嘗試。數據受最高級別（鳶巢）協議保護?！?/p>

【請聯絡系統管理員或持有相應密鑰?！?/p>

鮮紅的文字下方，是一個不斷旋轉、結構復雜到令人眼花繚亂的動態密碼鎖圖案，由無數細小的幾何圖形和不斷變化的能量流線條構成，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

“鳶巢協議？”艾登低聲念出這個陌生的名詞，心沉了下去。這絕非普通的加密！他嘗試了幾個他能想到的笨辦法——輸入原主艾登的生日、莎莉的生日、甚至“Simon”這個名字的變體。紅色的警告框紋絲不動，甚至連一點反饋都沒有，只有那個冰冷的動態鎖在無聲地嘲笑著他。

他不死心，試圖強行繞過，在網絡上搜索破解方法，甚至嘗試了幾個在網上找到的、號稱能破解一般加密的小工具。結果更糟。其中一個工具運行時，電腦屏幕猛地劇烈閃爍起來，如同接觸不良，發出滋滋的電流噪音，風扇更是狂轉到了極限，發出尖銳的嘯叫，整個機身都開始發燙！

“哈啰！哈啰！”原本在角落里安靜待機的紅色圓球突然發出急促的警報聲，電子眼閃爍著紅光，“危險！哈啰！偵測到危險入侵程序！系統過載！哈啰！危險！立即停止！哈啰！”

艾登嚇得趕緊強制退出了所有程序，拔下了數據卡。電腦屏幕閃爍了幾下，才慢慢恢復正常，風扇的噪音也逐漸平息。哈啰的警報聲也停了下來，電子眼恢復成柔和的藍光，疑惑地滾了滾：“……危險解除？哈啰？”

冷汗浸濕了艾登的后背。他看著手中這張安靜的數據卡，它此刻更像一個沉默的、充滿未知危險的潘多拉魔盒。他把它湊到臺燈下，不死心地檢查著每一個細節。在強光下，他瞇起眼睛，手指細細摩挲著卡面邊緣一道特別深的劃痕下方。

那里，在金屬卡殼的細微凹槽里，似乎刻著一個極其微小、幾乎被磨損殆盡的標記。他拿起書桌上阿姆羅忘在他這里的一個高倍率小放大鏡（阿姆羅用來研究電路板的），對準那個位置。

在放大的視野里，一個模糊的Logo顯現出來：一個抽象的、由幾何線條構成的原子軌道模型，環繞著一顆微小的星球剪影。下面是一行幾乎看不清的細小字母縮寫：【V.B. R&D】。

V.B. R&D？馮·布朗研發中心（Von Braun Research & Development）？艾登的心跳再次加速。這印證了母親的話，也再次將這張卡指向了那個月球上的科技重鎮——馮·布朗市！父親留下的，到底是什么級別的機密？！

學校午餐時間的喧囂一如既往。陽光透過巨大的穹頂天窗灑在食堂里，空氣中混合著食物的味道和少年少女們嘰嘰喳喳的談笑聲。艾登端著餐盤，努力融入這看似無憂無慮的氛圍，但口袋里數據卡的冰冷觸感和昨晚破解失敗的陰影，像鉛塊一樣墜著他的心。

“喂，艾登！看這個！”凱·西頓風風火火地端著盤子擠到他旁邊坐下，得意洋洋地將一個嶄新的塑料模型拍在桌上——一艘線條流暢、炮管林立的薩拉米斯級巡洋艦模型?！白蛱旄野周浤ビ才莶刨I的！帥吧？這才是男人的浪漫！聯邦宇宙軍的脊梁！”他模仿著戰艦開炮的聲音，“轟轟轟！吉翁那些破銅爛鐵，一炮就送他們回爐重造！”

芙勞·波坐在艾登對面，小口吃著蔬菜沙拉。她的目光從凱的模型上移開，落在艾登臉上。艾登雖然配合地扯了扯嘴角，說了句“挺帥的”，但那笑意根本沒到達眼底，反而帶著一種芙勞無法理解的沉重和……憂慮？這和他之前在圖書館的蒼白、躲避聯系在了一起。芙勞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塑料叉子，盤子邊緣一株用作裝飾的小小盆栽葉子被她無意識地捏得微微變形。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開口：“艾登，你……真的沒事嗎？總覺得你這兩天心事重重的?！?/p>

艾登心頭一跳，連忙搖頭，試圖用大口吃飯掩飾：“沒事沒事，就是……嗯，在想一道挺難的數學題?！边@個借口蒼白無力。

“數學題？”坐在芙勞旁邊的小林隼人抬起頭，推了推眼鏡，認真地問，“哪一章的？說不定我們可以討論……”

“哎呀，書呆子們！”凱不耐煩地打斷小林，揮舞著模型戰艦，“想那些干嘛！我告訴你們，我爸說了，昨天港口又到了一批給月神二號的強化裝甲板！知道那玩意兒多厚嗎？”他夸張地比劃著，“吉翁那些小水管炮，撓癢癢都不夠！他們也就敢在電視里嚷嚷兩嗓子，真打起來？哼，我們聯邦艦隊光用撞角都能碾碎他們！”他語氣里的輕蔑和自信，如同食堂里彌漫的炸薯條香氣一樣理所當然。

艾登看著凱眉飛色舞、深信不疑的樣子，聽著周圍同學偶爾附和的輕笑和對吉翁“鄉下佬”的調侃，一股冰冷的無力感再次攫住了他。他們像生活在透明的玻璃罩里，對迫近的風暴毫無知覺，嘲笑著罩外模糊的陰影。他忍不住開口，聲音有些干澀：“凱……你爸在港口工作，有沒有……有沒有聽到過不太好的消息？比如……吉翁那邊的機動戰士，真的很弱嗎？”他艱難地選擇著措辭，試圖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撬開一絲裂縫。

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瞪圓了眼睛：“喂！艾登！你什么意思？你也信吉翁那些吹牛皮的宣傳片了？”他拍著桌子，聲音拔高，“我爸說了！聯邦的情報顯示，吉翁的MS就是些行動笨拙、火力貧弱的靶子！根本沒法跟我們的戰艦比！”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沙啞、帶著濃重酒氣的聲音插了進來，像一盆冷水澆在凱的頭上。

“靶子？哼！”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凱的父親——一個身材微胖、穿著沾有機油污漬的港口工作服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餐桌旁。他臉色有些發紅，眼神帶著工作后的疲憊和酒精帶來的渾濁，手里還拎著一個半空的酒瓶。顯然他是來找凱，正好聽到了兒子的大放厥詞。

凱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又羞又惱：“爸！你……你怎么來了！”

男人沒理會兒子的窘迫，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凱桌上的戰艦模型，嘴角咧開一個充滿嘲諷和苦澀的弧度：“強化裝甲板？哈哈……小子，你知道那批裝甲板的合金配方被上面那群老爺改了多少次嗎？為了省他媽幾個信用點！”他猛地灌了一口酒，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懣，“次品率高的嚇人！我經手檢查的，有的連標準厚度都他媽達不到！還撞角碾碎吉翁？”

他布滿老繭的手指幾乎戳到凱的鼻子上，酒氣噴涌：“你老子我天天在港口，看到的比你清楚！聯邦？哈！月神二號要塞的物資補給申請，被地球那群官僚卡了三個月！三個月！前線的小伙子們啃壓縮餅干都快啃吐了！”他越說越激動，聲音在食堂里顯得有些突兀，引來一些側目。

“還有新式磁軌炮？”他嗤笑一聲，指著模型上那威武的炮管，“線圈用的是他媽的再生銅！散熱設計有缺陷！打不了幾發就得歇菜！吉翁的MS弱？”他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復雜的光，混雜著恐懼和不甘，“港口警衛隊私下搞過模擬對抗！我們最新型的鐵球機動艙，在人家扎古的演習數據面前，就是活靶子！一打一個準！靶子是我們自己！”

這番話如同平地驚雷，炸得餐桌周圍一片死寂。凱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只剩下被父親當眾拆穿、無地自容的慘白和震驚。他嘴唇哆嗦著，想反駁，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芙勞和小林驚愕地睜大了眼睛，顯然第一次聽到如此“泄氣”而殘酷的內部消息。

艾登的心卻沉到了谷底，沒有半分意外，只有冰冷的確認。凱父親醉醺醺的控訴，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鋼釘，將他記憶里關于聯邦腐敗、臃腫、輕敵以及吉翁MS初期優勢的“先知”信息，狠狠地釘進了眼前的現實！這并非臆想，而是血淋淋的、正在發生的隱患！

“爸！你喝多了！胡說什么！”凱終于找回聲音，帶著哭腔和憤怒，猛地站起來，想把他父親拉走，避免更丟臉。

男人被兒子一拽，踉蹌了一下，似乎也意識到失態，煩躁地甩開凱的手，嘟囔著“小兔崽子懂個屁……”，又灌了一口酒，搖搖晃晃地轉身離開了食堂。

尷尬和沉重的沉默籠罩著餐桌。凱低著頭，肩膀微微發抖，羞憤欲死。芙勞擔憂地看著凱，又看看艾登，發現艾登的臉色比剛才更加凝重，眼神深處翻涌著一種遠超同齡人的、近乎絕望的緊迫感，而絕非像她和凱那樣，僅僅是為這難堪的家庭插曲感到不適。他似乎在凱父親那些憤怒的酒話里，聽到了某種末日般的喪鐘。這眼神，讓芙勞的心也跟著揪緊了。

吉翁公國，國防軍官學校。

一間保密級別極高的通訊室內，光線昏暗。巨大的星圖投影在房間中央，無數代表殖民衛星的光點如同塵埃般漂浮在深黑色的宇宙背景中。一個穿著吉翁情報部門制服、面容刻板的下屬軍官，正對著屏幕另一端陰影中的人影進行匯報。屏幕的冷光映照出匯報者額角細微的汗珠。

“……綜上所述，代號‘風信子’的潛伏人員傳回最新情報碎片，經交叉比對，可信度評估為B+?！避姽俚穆曇羝椒€，但語速略快，顯示出內容的重要性，“目標：‘禿鷲’項目早期概念藍圖（推測為米諾夫斯基粒子空間散布裝置原型），代號‘鳶巢’級加密。情報顯示，該藍圖可能并未在‘意外’中完全銷毀，有極低概率的副本或關鍵數據片段，通過非官方渠道流落在外。最后疑似關聯點……”軍官的手指在控制臺上操作，星圖迅速放大，鎖定在拉格朗日點L5區域的一個光點，“……指向SIDE-7區域。但具體位置、載體形式、持有人身份，目前均為空白。該情報來源單一，且存在時間滯后，建議列為次級觀察目標，分配有限資源進行初步篩查?！?/p>

屏幕另一端，陰影籠罩著那個金發的身影。他靠在寬大的椅背里，只有修長的手指在扶手上無聲地、緩慢地敲擊著，如同毒蛇在枯葉上滑行。冰冷的單片眼鏡鏡片，反射著星圖上SIDE-7那一點微弱的光芒，像一顆被鎖定的塵埃。

“SIDE-7……”一個低沉、帶著金屬般質感的男聲響起，聽不出喜怒，卻讓通訊室里的空氣驟然降低了幾度?！啊S巢’……有趣。一個被遺忘的鳥蛋，落在聯邦的巢穴邊緣?！彼坪踉谧匝宰哉Z，又像是對著虛空下達命令，“‘風信子’的情報，繼續跟進。啟動‘塵?！墑e的滲透掃描，目標：SIDE-7。重點：科研機構背景人員、異常數據流動、陳年舊案檔案。保持靜默，我要知道，那里面……是否真的藏著一顆能點燃星海的火種?！彼穆曇艉茌p，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遵命，大……”軍官下意識地要說出某個稱呼，又猛地頓住，改口道，“……長官！”屏幕熄滅，通訊室內重歸黑暗和死寂。只有星圖上，SIDE-7的光點，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用冰冷的紅圈悄然標注了出來。

艾登靠在教學樓后方冰冷的金屬墻壁上，午后的模擬陽光也驅散不了他骨髓里滲出的寒意。凱父親酒后的怒吼、吉翁軍官在屏幕上的咆哮、周圍同學輕蔑的嘲笑、還有星圖上那個被紅圈標注的光點……無數聲音和畫面在他腦海里瘋狂沖撞。時間！最殘酷的敵人是時間！每一天，每一秒，都在將他和他所珍視的一切推向那個名為“魯姆”和“不列顛作戰”的深淵！

靠他自己，打不開那張該死的卡！他需要鑰匙！需要一把能撬開“鳶巢”之鎖的鑰匙！而在這個世界上，在他認識的人里，唯一有可能握住這把鑰匙的……

艾登猛地站直身體，眼中閃過一絲孤注一擲的光芒?？謶忠琅f在血管里奔流，但一種更強烈的、名為“希望”的微弱火苗，壓過恐懼燃燒起來。他不能再等了！

放學鈴聲響起，學生們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艾登沒有走向校門，而是逆著人流，腳步堅定地朝著校園深處一棟相對僻靜的舊教學樓走去。那里有學校的電子技術興趣小組活動室，而阿姆羅·雷，是那里的?？?，甚至可以說是半個主人。

推開那扇貼著“電子工坊”標簽、油漆有些剝落的門，一股混合著焊錫松香、電路板清洗劑和淡淡臭氧味的獨特氣息撲面而來?；顒邮依锒褲M了各種儀器、拆解的電子元件和半成品的電路板，顯得有些雜亂，卻又充滿了創造的活力。

阿姆羅正背對著門口，伏在一個寬大的工作臺前。工作臺上熒光閃爍，示波器的綠色光帶在跳動，邏輯分析儀的屏幕上瀑布般流淌著復雜的十六進制代碼。他手里拿著一個熱風槍，小心翼翼地吹拂著一塊布滿精密芯片的電路板，全神貫注，仿佛整個宇宙都凝聚在他指尖下的方寸之地。工作臺一角，一個被拆開外殼的哈啰圓球，內部的精密結構暴露無遺。

艾登的心跳得飛快，手心全是冷汗。他輕輕吸了口氣，走到阿姆羅身后不遠處停下。

“阿姆羅?！?/p>

阿姆羅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但沒有立刻回頭，只是關掉了熱風槍。嗡嗡聲停止后，活動室里只剩下儀器運行的微弱蜂鳴。

“有事？”阿姆羅的聲音依舊帶著那種慣常的、沉浸在自己世界被打擾時的平淡。

艾登沒有繞彎子，他知道任何掩飾在阿姆羅的敏銳面前都可能是破綻。他直接從口袋里掏出了那張藍色的、布滿劃痕的數據卡。冰冷的金屬在活動室的光線下泛著幽暗的光澤。他伸出手，將卡片遞到阿姆羅的視線余光里。

“幫我看看這個，阿姆羅?！卑堑穆曇艉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清晰，“我試過了，打不開。它……它是我父親留下的遺物?！?/p>

阿姆羅終于緩緩轉過身。鏡片后的目光先是落在艾登臉上，銳利地捕捉著他眼底深處的緊張和沉重。然后，那目光才移向他手中的藍色卡片。當看清卡面上那個極其微小的【V.B. R&D】標記時，阿姆羅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馮·布朗？”他輕聲吐出這個名字，帶著技術人員的本能敏感，“遺物？”

艾登用力點頭，迎上阿姆羅探究的目光，艱難地組織著語言，半真半假：“是。他以前在那里工作。我最近……翻到了它。我試了所有辦法……”他指了指旁邊一臺電腦，“結果電腦差點燒了，還跳出來一個‘鳶巢協議拒絕訪問’?！彼D了頓，聲音更低，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重和懇求，“阿姆羅，我……我有種感覺，這卡里的東西很重要?？赡堋匾匠鑫覀兊南胂??？赡堋P系到很多人的安全。我打不開它……只能找你了?！?/p>

活動室里一片寂靜。只有示波器的光帶還在不知疲倦地跳躍著。阿姆羅的目光在艾登寫滿焦慮和懇切的臉上停留了幾秒，又落回到那張布滿歲月痕跡的藍色卡片上。技術上的挑戰、馮·布朗的印記、“鳶巢”協議、艾登話語中透露出的不尋常的危機感……這些元素像磁石一樣吸引著他。他能感覺到艾登沒有完全說實話，但那份沉重和卡片本身的神秘，構成了一個無法抗拒的謎題。

時間仿佛凝固了。艾登的心懸到了嗓子眼，掌心冰冷黏膩，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365天！那個倒計時在他腦海中瘋狂閃爍。

終于，阿姆羅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瞇起，那是一種遇到真正挑戰時才有的專注光芒。他伸出手，動作平穩而精準，從艾登汗濕的手中接過了那張冰冷的藍色卡片。他的指尖拂過卡面上細密的劃痕，感受著金屬的質感，然后翻到背面，凝視著那個【V.B. R&D】的標記。

“……軍用級別的三重動態加密?！卑⒛妨_的聲音很輕，帶著技術性的冷靜分析，卻如同驚雷在艾登耳邊炸響，“‘鳶巢’……我在一些舊的技術安全手冊邊緣注釋里見過這個名字。傳說級別的防護?！彼痤^，目光銳利如刀，穿透鏡片，直視艾登的眼睛深處，“艾登，你父親……到底留下了什么？”

窗外的模擬陽光，透過蒙塵的玻璃窗照入進來，在冰冷的地板上切割出巨大的、如同牢籠般的柵欄陰影。艾登站在陰影里，看著阿姆羅手中那張決定命運的藍色卡片，感覺自己也像一個被時間囚禁的囚徒。希望與恐懼交織的火苗，在阿姆羅平靜的注視下，無聲地燃燒起來。

365天。倒計時，在冰冷的火種被點燃的這一刻，從未如此清晰而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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