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診斷

亞歷山大·陳的私人醫生理查德·吳盯著電腦屏幕上的MRI圖像，眉頭緊鎖。辦公室里安靜得可怕，只有空調運轉的微弱嗡嗡聲。亞歷山大坐在對面的椅子上，觀察著醫生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他已經做了二十五年醫生，知道這種表情意味著什么——壞消息。

"多久了？"亞歷山大打破沉默，聲音比他預想的更平靜。

吳醫生抬起頭，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根據腫瘤的大小和生長速度，大概八到十個月。"

"類型？"

"膠質母細胞瘤，四級。"吳醫生停頓了一下，"就在左顳葉，靠近海馬體。"

亞歷山大閉上眼睛。即使是非醫學專業人士也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膠質母細胞瘤是最具侵襲性的腦癌之一，四級意味著最晚期。而位于海馬體附近，則直接威脅記憶和認知功能。

"治療方案？"他問，盡管心里已經知道答案。

"手術切除風險極高，"吳醫生滑動平板電腦，調出另一組圖像，"腫瘤與幾個關鍵功能區糾纏在一起。我們可以嘗試放療和化療組合，但..."

"但什么？"

"以這個位置和階段，治療最多只能延長幾個月，而且會嚴重影響生活質量。"吳醫生直視亞歷山大的眼睛，"我很抱歉，亞歷山大。"

亞歷山大點點頭，目光落在辦公室墻上掛著的醫學學位證書上。2040年，吳醫生畢業于約翰霍普金斯醫學院，神經外科專業。如果連他都這么說...

"具體時間？"亞歷山大問。

"如果不治療，六到八個月。積極治療可能延長到一年，但最后幾個月會很艱難。"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亞歷山大突然意識到，他可能看不到下一個圣誕節了。這個念頭像一記重拳擊中他的胃部。

"我需要你保密，"他說，聲音突然變得堅定，"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艾米莉亞。"

吳醫生皺眉："亞歷山大，作為你的醫生，我必須建議——"

"我會告訴她，"亞歷山大打斷他，"但必須由我選擇時間和方式。永生科技正處于關鍵時刻，這個消息會動搖整個公司。"

吳醫生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頭："好吧。但我需要你一周內來做進一步檢查，我們需要制定至少一個基本治療計劃。"

亞歷山大站起身，機械地握了握醫生的手，然后走出辦公室，進入醫院明亮的走廊。周圍人來人往，護士推著輪椅，家屬捧著鮮花，新生兒在育嬰室里啼哭——生命的開始和結束在同一棟建筑里上演。而亞歷山大·陳，科技界的巨人，剛剛收到了自己的死亡判決書。

亞歷山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開車回到辦公室的。他的意識仿佛漂浮在身體上方幾英寸處，觀察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他坐在辦公桌前，盯著電腦屏幕，卻視而不見。屏幕上是一封來自維拉·科斯塔的郵件，關于新的倫理審查流程。

六到八個月。

他打開抽屜，拿出一面小鏡子——這是他在重要演講前用來檢查儀容的?，F在，他仔細端詳鏡中的臉：四十六歲，眼角有了細紋，鬢角開始泛灰，但總體上還是一張健康、充滿活力的臉。誰能想到在這張臉后面，一個微小的腫瘤正在瘋狂增殖，像一支侵略軍占領他的大腦？

亞歷山大放下鏡子，打開電腦上的日歷。如果吳醫生是對的，他的時間最多到明年三月。他需要重新安排優先級：確保"永生計劃"在他離開后能繼續；處理公司繼承問題；最重要的是...他必須加快人類意識上傳的研究進度。

一個想法突然擊中他，如此明顯，如此不可避免，以至于他幾乎笑出聲來。他將成為第一個測試對象。不是因為他想證明什么，而是因為他別無選擇。這是唯一可能延續他意識的方式。

辦公室門被輕輕敲響，艾米莉亞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疊文件。

"倫理委員會的新要求，"她說，把文件放在桌上，"他們要求我們提交詳細的動物福利保障計劃，然后才會考慮解除暫停令。"她停下來，皺眉看著亞歷山大，"你還好嗎？臉色很差。"

亞歷山大強迫自己微笑："只是累了。昨晚沒睡好。"

艾米莉亞繞過桌子，把手放在他額頭上："你有點發熱。是不是又熬夜看實驗數據了？"

她的觸摸如此熟悉，如此溫暖。二十年的婚姻生活，艾米莉亞能從他最微小的表情變化讀出他的狀態。亞歷山大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沖動，想告訴她真相，想在她懷里崩潰，想被安慰，被保護。但他不能。不是現在。

"我沒事，"他握住她的手，"真的。只是項目壓力。"

艾米莉亞看起來并不完全相信，但也沒有追問。"好吧，但今晚你必須早點回家。索菲亞說要帶一個朋友來吃飯，好像是她在'人類未來聯盟'認識的。"

亞歷山大點點頭："我會準時到的。"

艾米莉亞離開后，亞歷山大轉向窗戶。舊金山的天際線在夕陽下閃閃發光，遠處的金門大橋像一條紅色的絲帶橫跨海灣。他曾無數次站在這個窗前，規劃公司的未來，思考下一個突破。但現在，未來突然有了明確的截止日期。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杰森·王的號碼。

"杰森，我需要你準備一個特殊項目，"他說，聲音低沉而堅定，"代號'鳳凰'。最高機密，只有你和我知道細節。"

電話那頭短暫沉默，然后杰森回答："明白了。什么時候開始？"

"今晚。我會把具體要求發給你。"亞歷山大掛斷電話，深吸一口氣。

他知道這個決定會引發怎樣的倫理風暴。艾米莉亞會反對，索菲亞會憤怒，倫理委員會可能會徹底關閉永生科技。但他別無選擇。當死亡不再是抽象概念，而是一個具體的、迫近的現實時，倫理考量突然變得...靈活起來。

亞歷山大打開電腦，開始起草"鳳凰項目"的綱要。這將是一個平行研究計劃，跳過動物實驗階段，直接準備人類意識上傳。而他，亞歷山大·陳，將成為第一個測試對象。

不是因為英雄主義，不是因為科學狂熱，而是因為一個最簡單、最原始的人類沖動：生存的欲望。當面對死亡時，即使是理性的科學家也會變成最堅定的信徒。

窗外，太陽漸漸西沉，將亞歷山大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本書首發來自17K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