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傾猛地睜開眼睛,額頭上布滿汗珠,她的心臟劇烈跳動著。
早春的風從門窗吹進來一絲涼意。
“又是那個夢…”
她緩緩起身,胸口那里殘留著劇痛。
她是一只修煉千年的鳳凰,涅槃重生之時被冰系法術的神秘黑衣人襲擊結界,一道冰刃刺入心脈,重傷至今還未痊愈。
養傷期間,她總是在做同樣的夢。
夢中的少年跪坐在一尊古老的佛像前,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少年雙手合掌,殿內燈火通明,映在他一襲白衣,顯得格外的悲傷。而最心悸的是少年最后那句話---
“諸佛在上,弟子祈愿,以吾之血,換吾所愛,多喜樂,長安寧……”
每次夢到這里,她都會淚流滿面地醒來,仿佛靈魂深處有什么東西被硬生生撕裂開來。
丹房內,青煙裊裊,藥香彌漫。藥童小心翼翼地扇著丹爐下的火焰,眼睛不時瞥向角落那株被靈氣環繞的青蓮。蓮花中心,一團青色的火焰靜靜燃燒,那是千年才結一株的青蓮心火。
他很不理解,師尊為什么要把這么珍貴的藥草給一個素不相干的黃毛丫頭。更不理解,那個丫頭究竟有何特別,可以讓師尊如此上心。
師尊一雙眼睛深邃如大海,正含笑看著他,并沒有多說什么。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那是蒔傾掛在門前的風鈴。
“怎么都這個時辰了還不起?”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緊接著是木門被推開的吱呀聲。
一道清冷的身影從身側傳來,蒔傾轉頭,只見栩然正坐在一旁,修長的手指捏著一柄玉勺,緩緩攪動碗中墨色藥汁。他銀白長發用一根素簪松松挽著,幾縷發絲垂落在肩頭,在陽光映照下泛著淡淡金光。
“老頭兒…”蒔傾開口,聲音嘶啞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栩然沒有回頭,只是將藥汁舀入青瓷碗中,黑色藥湯表面浮著一層詭異的青色光暈?!叭舴俏壹皶r發現,此刻你已魂飛魄散?!?/p>
她低頭沉思,卻忍不住盯著那碗藥,喉嚨不自覺地滾動。她最怕的就是吃藥,尤其是養傷期間,栩然親手熬制的湯藥,苦得能讓人神魂出竅。
栩然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他端著藥碗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喝掉?!?/p>
兩個字,不容置疑。
蒔傾雙手接過藥碗,指尖微微發抖。碗中藥汁散發出的氣味讓她胃部一陣抽搐,但栩然的目光讓她不敢遲疑。她屏住呼吸,仰頭一飲而盡。
只是沒想到這次的湯藥居然沒有想象中那么苦,竟然還有一股蓮花的余香。
“你神識受損比我預想的更嚴重?!辫蛉幻碱^微蹙,“這湯藥只能治標,但無法治本?!?/p>
蒔傾心頭一緊:“你的意思是……”
“需要下凡歷劫?!辫蛉皇栈厥?,負于身后,“神識靠情根滋養,你本無情根,無法體會七情六欲,這或許是你涅槃重生的最大障礙。唯有經歷人間情愛,生出情絲,方能修復神識。這也或許可以破除一直涅槃的宿命,去不去在你?!?/p>
下凡歷劫?蒔傾眨了眨眼。她自小在丹青山長大,從未踏足凡間,但對栩然的判斷從不懷疑。
栩然唇角微揚,露出一個覺不可察的笑容:“我會開啟虛空鏡送你下凡,待你情絲生成,自會接你回來?!?/p>
三日后,觀星臺上,虛空鏡懸浮在半空,鏡面如水波蕩漾,映不出任何倒影。蒔傾站在鏡前,一襲素白長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栩然廣袖一揮,一對朱砂手鐲憑空浮現,懸浮在兩人之間。那手鐲通體赤紅如血,內里卻流轉著金色光暈,表面密密麻麻刻滿了《金剛經》。
“戴上?!辫蛉缓喍痰?。
蒔傾伸手觸碰手鐲的瞬間,一股暖流從指尖蔓延至全身。手鐲自動貼合她的手腕,大小分毫不差。她低頭細看,發現經文竟在緩緩流動,如同活物。
“這是…”
“護心鐲?!辫蛉淮驍嗨囊蓡?,“下界后能保你靈臺清明?!?/p>
蒔傾眼眶微熱,她知道這絕非普通法器,一定花了很多心思的。
栩然忽然抬手,食指輕點蒔傾的手腕。她只覺一陣眩暈,再定神時,發現手鐲上的經文竟全部消失了,只余光滑如鏡的朱紅表面。
“老頭兒?!?/p>
“凡間險惡,寶物外露易招禍端?!辫蛉皇栈厥?,袖中指尖微不可察地顫了顫。他暗自掐訣,將真正的封印術隱藏在簡單的障眼法之下。
蒔傾不知,那對手鐲內層還刻著另一道禁制---是栩然耗費三百年修為,只為封印她所有的記憶。
“記住,無論凡間發生什么,都只是劫數?!辫蛉徽驹谒韨?,聲音平靜,“莫要沉溺,莫要執著?!?/p>
蒔傾點頭。
栩然抬手結印,虛空鏡頓時光芒大盛。一股強大吸力將蒔傾拉向鏡面,她最后看見的是栩然的臉---那張淡漠如水的面容上,竟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然后,黑暗吞噬了她,墜向那無邊的云海。穿過一層又一層云霧,身上的神光與空氣摩擦出絢麗的火花。
虛空鏡緩緩閉合,云海重新合攏。
栩然久久未動,山風掀起他的衣衫,露出一直緊握的左手---掌心赫然一道焦黑的灼痕,那是煉制朱砂鐲時被三昧真火反噬的傷。
就在她即將穿過最后一層云障時,天地間忽然異象陡生。
東方的天空泛起不正常的七彩霞光,地面上,方圓百里的飛禽走獸同時仰頭望天,百鳥齊鳴,走獸伏地,仿佛在迎接什么尊貴的存在。
蒔傾無暇欣賞這些異象,她正以驚人的速度墜向一片陌生的山林。在即將觸地的瞬間,她本能地張開雙臂,隨著一聲尖叫---
“砰…”
她撞進了一棵巨大的古樹樹冠。樹枝斷裂的聲音接連不斷,蒔傾感到尖銳的樹杈劃過她的手腕。最終,她的墜落被一根粗壯的橫枝攔住,整個人以極其狼狽的姿勢卡在了樹杈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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