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新歷1900年6月，這是我蘇醒后的第七天。正躺在長白雪山腳下的陸軍醫院，雖說是單人病房，但屋內裝飾也是格外簡約?？帐幨幍姆块g只有一張床，一個吊水的吊架，以及一些不認識的醫療器械。純白的墻壁在半腰處刷了一面藍的油漆，可能是為了怕把墻壁弄臟。白色透亮窗簾隨風飄擺，6月的長白雪山跟京城相比格外的涼快。

病房里雖然沒有鏡子，但我清楚記著我來到這里的原因是頭部中彈。

事情的起因原本身體健康的大欽帝國皇帝，在沒有任何征兆的前提下突然駕崩，有人說是大皇子投毒謀殺，也有人說是二皇子借刀殺人。畢竟皇帝一死，利益最大受益者便是大皇子。大皇子被手誅筆伐之際，二皇子就可以順勢登基稱帝。兩位皇子在朝黨羽頗多且雙方實力相當，朝中大小官員也是各派意見不一無法決斷，導致誰該繼位登基也被擱置。

就在皇帝駕崩的第二年，國內便開始分崩離析。先是有兩位皇子牽頭以各自封地為范圍，以京城為界大肆擴張，拉攏收買各地官員為己任，國內百姓更是戲稱為東欽與西欽。

在東欽西欽的基礎上，北面還有世襲罔替的異姓鎮北王徐碩把守北部疆土，提防北蘇人南下。京城早有消息稱鎮北王已有篡位之心許久，只因皇帝突然駕崩，而后皇子分權治國，便開始按兵不動，休養生息。有長官分析稱鎮北王是在有意坐收漁翁之利，等二位皇子紛爭不斷，欽國實力大減，鎮北王在趁亂南下，一統全國。

這種情況已經存在十三年之久，就在今年欽國南部已經開始高舉義旗宣布革命，勢必推翻這長達457年的大欽王朝。白鄂將軍本是鎮北王徐碩手下悍將，因不滿徐碩在國家動亂，民族存亡之際袖手旁觀，便獨自來到南方開始招兵買馬，買賣武器。以鵝城為根據地宣布革命，即可開啟北伐。

前期的北伐軍也是勢如破竹，很快聯合其他革命軍拿下了南方諸多城市以及地區。但革命軍內部也有黨派紛爭，白鄂將軍就在北伐軍議會上舊病復發，不治身亡。北伐軍北上進度也開始逐步緩慢。

國內動亂，海外必然蠢蠢欲動。北蘇人率先宣布獨立自治，國內皇子與鎮北王已經無心鎮壓，只能放任自由。

外東四島的附屬國倭國一夜之間殺害大欽帝國駐倭大使以及部隊135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偷襲半島棒國。

棒國因為沒有欽國的武力援助，堅持了7日便破國。棒骨男人被當做勞工，夜以繼日的工作，修建鐵路，充當倭國備用軍，或是發配到兵工廠制造武器供給前線，棒國女人也被充當倭軍軍妓，一時間棒國上下民不聊生。土地被掠奪，人民被踐踏。

倭國勢力很快蔓延到了東欽地區邊境，眼看就要翻過長白雪山西進。二皇子只好令駐守在東三省的吉林將軍張漢良率部抵抗，我便在張漢良將軍指揮下參與了第一次抗倭戰爭。

3月的欽國邊境，冷風刺骨，皚皚白雪在開闊地前一望無際。我們小隊30人接到的任務便是在倭軍大肆發動進攻前，找到倭軍指揮部，切斷指揮部與前線聯系，從而獲取第一站的先機。

寅時天已經開始蒙蒙亮，我們身披白色斗篷，手持欽國造87制式步槍，以最快的速度在樹林間疾馳。根據參謀長分析，倭軍指揮所應該在東側小當山附近。那里地處偏僻，又身處在高位，視野開闊，方便指揮作戰。

我們成功繞開倭軍大部隊后，意外發現倭軍炮兵陣地，倭軍看樣子已經準備多時了，近百余門火炮整裝待發。隊長見此情形只好讓我們兵分兩路。一路由我帶隊繼續找尋并擊破倭軍前線指揮所，二路則是由隊長帶隊留在此地，盡可能破壞倭軍火炮為我軍減少傷亡。

經過參謀長給的大致范圍，我們順利的來到了倭軍的前線臨時指揮所。我們前后勘察大約有30人在外圍把守，想要接近并非易事。

就在這時突然西北方向傳來激烈的戰斗聲音，不能多想一定是隊長開始進攻炮兵基地。倭軍聞訊開始集結，我們正前面守衛也隨之減少。我帶領7人三步并成兩步迅速靠前，優先解決掉了眼前的守衛。剩余8人迂回到指揮所后方，進行協同作戰，前后夾擊。

待我看準時機，下達指揮命令，我們15人迅速沖進指揮所發動攻擊，慌亂之際倭軍長官抬手一槍打正中我的頭部，鮮紅滾燙的血液充實我的眼睛，一瞬間我失去意識，閉眼前同伴與倭軍還在廝殺，有一又一人相繼倒下。

當我醒來周圍的環境已是傍晚，和洵的風吹在我躺的草地上，沙沙作響，伴著一絲微涼。一輪碩大的紅月高高的掛在天上，沒有一絲烏云襯托格外亮眼。沒錯就是紅月，血紅的月亮雖然感到奇怪，內心卻又無動于衷，好似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有一名少女緩緩向我走來，步子輕盈，舉止溫柔，烏黑的頭發盤起，插著一只很好看的簪子，酒窩處有一顆小小黑痣。

冥冥之中我有感覺，她就是我的母親，雖然我出生后就沒有見過她，卻有一種心電感應，她一定就是我的母親。

她坐在我身旁，保住我的頭，靠在她的身上。溫婉的手撫摸著我的臉頰，像是期待我的到來很久了一樣。聽著我說著這些年來的苦楚，她也只是默默含淚微笑，擦拭著我那激動的淚痕。

就這樣過了很久，我們也不知疲倦。突然她站起身拉起我的手，帶著我緩慢的向前走著。

“孩子你現在應該回去了?！?/p>

“回哪里去，我不回，我們好不容易才相見?！?/p>

“但是你的生命還沒有結束，你還有很多要做啊?！彼媚菧厝嵫凵?，飽含深情的望著我。

“我什么也不做，那無情無義的人世間我已經受夠了，從小便無父無母的我，您知道我是如何生活的嗎？”我歇斯底里著。

“孩子我知道，我一直在默默觀察著你，但是你還未盡的職責，沒有享受的人生?！?/p>

不知道草原上為什么突然有一道大峽谷，母親順勢將我推了下去，望著母親的最后一眼，雖然沒有聽清楚她說的什么，但我卻知道，她講的只有兩個字“再回”。

峽谷越來越深，越來越黑，沒有一絲光亮如同深淵一般。刺骨的空氣逐漸溫暖起來，眼前緩緩出現一名少年，拉著我的手腕還在向下墜去。少年頭頂飄逸的短發長著一張稚氣的臉，一雙異瞳讓表情看上去有些嚴峻。漢代的著裝好像歷史書里的人物走了出來，腰間佩戴一柄長刀，樣子是漢代環首橫刀，這刀怕不是只有高官顯貴家中才會有的古董。

少年拉著我，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任憑我怎么呼喊，他就是不回答。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我們仿佛穿越了無盡深淵，眼前逐漸明亮起來，耳邊也傳來嘈雜的人聲。

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峽谷之中，而是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周圍的人既陌生又眼熟，眼熟的不是旁人正是我的上司軍團長胡雋義，他依舊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只是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份欣慰。團長身后還站著兩名護士小姐，年紀看上去與我差不多，身材高挑，容貌可人。兩名護士中間還站著一名醫生，佩戴金絲眼鏡，面部滄桑，給人一種成熟且專業的感覺。

“這里是哪里？我怎么會在這里？”我疑惑地問道。

胡團長沒有回答，只是指了指桌上的茶水，示意我喝下去。護士小姐幫我扶起，在我的后背墊了一些枕頭，讓我舒服的坐起。隨后護士小姐又抵來一杯茶，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喝下去后只覺神清氣爽，仿佛連日來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我這是怎么了?！蔽覇柕?。

“冬生啊，我們在占領敵人的指揮所后發現的你，你小子真是命大，頭部中彈居然還活著，其他人可就沒有你那么幸運了?！?/p>

“只有我走運？”我忽然想起住院前我在戰場上；“其他隊員那？”我激動的想坐起來可是身體僵硬，稍微一動渾身便疼痛不止。

“30人小隊除你之外，無一人生還?！焙鷪F長說完能在語氣中感受到遺憾。

30人小隊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就這樣沒有了，我暗自嘆氣道。

“那我們的任務？”

“你們的任務完成的很好，倭軍的炮兵被突如其來的偷襲，完全沒有抵抗能力。他們怎么也不會想到咱們小隊可以穿插迂回到敵軍大部隊后方奇襲作戰。

火炮彈藥盡數被隊長在內的15人摧毀，百余火炮都成了啞巴。你們15人沖進指揮所，雖然沒有將倭軍軍長擊斃，但卻摧毀了聯系前線的作戰電話以及發報機。為我們進攻爭取了大量的時間，盡管倭軍軍備精良，在沒有指揮中心以及炮火的援助也是紙老虎一個?！?/p>

“我的兄弟們沒有白死真是走運，現在是幾月？我昏迷的多久？?！蔽乙幌伦プ×撕鷪F長放在床邊的手，緊握問道。

“現在是6月你昏迷了兩個多月?！焙鷪F長把我的手從他的手上拿了下去，安撫道：“我們找到你的時候，可以說已經是命懸一線了。當時隨軍的軍醫已經對你的現狀無能為力了，只能簡單止血，然后馬不停蹄送你到后方的陸軍醫院。當你到醫院時，只剩一絲氣息，雖然在我身后的這位沈大夫是咱們陸軍醫院的腦部的專家，但是你的頭部受傷實在太嚴重了。沈大夫的結論及時治好你，你也只是一個無意識的人?！?/p>

“無意識的人？”

沈大夫插話道；“無意識人簡單說就是植物人，身體還是活著狀態，但是精神死亡，如同行尸走肉一般?！?/p>

“那我現在？”

“這個你不用擔心，關于你大腦的手術，沈大夫已經為你完美治療了，但......”胡團長欲言又止，揮手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一直等到醫生與護士出去了一刻鐘，胡團長才緩緩跟我小聲說道；“其實你現在能完好如初，其實歸功我父親?！?/p>

“您父親？”

“我父親是長白雪山上天師道的道人，聽他老人家說有神指引，他剛下山正好遇到你才做完手術。當我跟醫生交流的時候，他確定了你就是神指的人?！?/p>

“神指的人，我？”我暗想這怎么可能，我這一生平凡的不能再平凡，本想著退伍之后可以混個軍官，然后買個宅子，取個老婆，茍活一生，神指？什么情況。

“我父親對我說的是，你挨著一槍不光打穿了你的腦袋，還打碎了主管胎光與幽精的二魂，還有主管尸狗，非毒，吞賊的三魄。其實這也正常，誰擊中腦袋都不能活，可恰巧你偏是神指的人。由我父親作法，把一位夜叉的二魂三魄與你縫合，才換得你的靈魂完整，但是有副作用?！?/p>

“夜叉？”夜叉我的天，我只在小說里，神話里聽說過，還有副作用，“等等，什么副作用？”

“聽我父親說，這是一位戰功卓著的夜叉，是隸屬陰司鬼帝座下。他是在戰斗中對陰魂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只能借你身，剛好補齊你的三魂七魄?！?/p>

“那剛剛說的副作用是？”

“夜叉的二魂對你的改變簡單點說就是讓你的生命更加堅韌，智慧有所增強。三魄就是讓你的警覺性更強，有效的清除體內廢物以及抵御外毒入侵。以上都是對你優點的改變，以下是兩個缺點?！?/p>

“缺點？”

“缺點的話你會有兩個人格，夜叉與你個人，還有一個缺點就是現在的你，可以看見鬼。這也是我讓剛才兩位醫護工作者走的原因，畢竟現在是科學醫療當道，無神論的方略治理國家?！?/p>

“兩位？剛剛在的不是三位嗎？”

“哪里來的三位，只有兩位。哦我明白了，這說明你真的可以看見鬼?！?/p>

胡團長走后我的腦海里還在想著我能看見鬼以及我還也一個人格存在的這回事，見鬼其實還好，畢竟我還是我。一旦夜叉人格占據了我的身體，簡直不敢想象，必須上山問問作法的胡道長問個清楚。

礙于我還在醫院，不能隨便外出，醫生也發現了我想出逃的想法，加強了對我的看護，畢竟剛做完腦部手術的我，是陸軍醫院的重點保護對象。

就這樣我在醫院一直住到9月才順利辦了出院手續，在此期間我沒有再次見到鬼，而且我也翻閱了我在醫院這段時間的報告，報告現實我睡眠正常，我又核對了我入睡以及早起的時間，因為我沒有夜間上廁所的習慣，所以我到目前還沒有被夜叉的人格所占領。

見鬼也恰巧只有胡團長看完我那一次，也許是胡團長在嚇我，沒道理啊子彈擊中大腦不是死就是殘，可我偏偏完好如初，這根本不科學。帶著這些疑惑，我踏上了前往雪山上道觀的路，我這次一定要問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長白雪山的溫度與山下相比還是要低很多，山下的陸軍醫院已經入夏已久，可雪山上還是棉衣纏身，這應該就是雪上常年積雪的原因。

走了一段山路，溫度逐漸降低，我更加裹緊了身上的衣物，穿行在高大且粗壯的原始森林當中。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才看到石板修整的臺階，看樣子應該是不遠了。

道觀沒有大面積伐樹，而是依山而建，曲曲折折很不規范。上了整整108個臺階終于見到了道觀的山門，用紅漆涂刷廣亮的大門，屋檐有一口銅鈴，冷風吹過叮叮作響。

門上沒有銅環只好掏出凍僵的手拍門，一直拍到手掌麻木，才有人應門。只聽大門咯吱一聲，漏出一個小童子腦袋，眉清目秀，就像是年畫上的娃娃。

“別敲了，別敲了，你手不疼??！”

“不敲了，不敲了”我連忙住手，將手伸進衣服里暖和暖和；“我是來找胡道長的?！?/p>

“太師傅說了，他知道你來找他什么事，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要向前看。況且那位先生不會傷害到你，也請你放寬心。山上冷趁著還沒天黑趕快下山吧?！闭f罷小童子便關上了山門。

我欲言又止，心想這應該就是天意，不可逆，不可逆。

剛回到醫院就被護士小姐攔??；“你是不是叫趙冬生？”

“沒錯，你是？”

“哦，軍隊給你送一封信，見你不在我們就幫你收下了?！闭f完遞給我一封書信。

看封面應該是調令，我打開書信，快速閱讀了一下，線上內容給我想的差不多，基于我大病初愈，把我調遣回京城任職警探，隸屬與京城巡警處，四處探員，探長名叫李奧，批文還是由吉林將軍親自簽署。沒辦法，雖然我很想重回戰場，可是軍令如山，我便搭上開往京城的列車。

坐了兩天火車就在9月13號我如約到了京城，又經路人指引很快來到的任職的京城巡警處。打聽之后才發現，四處竟然在走廊的盡頭，一個不起眼的小房間。走進才發現門竟然是虛掩的，透過門縫看到了正在沙發上記筆記的李奧探長。

李奧探長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成熟內斂，眉宇間不經意流露出幾分歷經風霜的睿智與滄桑。李奧抬頭就看到了門后的我并揮手示意我小聲進來。

我小心翼翼推開門，悄悄走到了李奧探長身后，生怕打擾到坐在李奧正對面的長條沙發上，穿著病號服的女孩。

那女孩身材嬌小，頭發又直又長，甚至蓋住了她整張臉，不過這一點也不妨礙她正在闡述的故事。

“你們做過夢嗎？換句話說你們連續一周做過同樣的一個夢嗎？我就有過，而且我剛從噩夢中驚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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