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琴音暗藏

“姑娘，您說一會要見的客人，會是誰??？媽媽特意囑咐要穿素凈些…莫不是…那位白公子？”小桃邊說邊給林悅擦拭著頭發。

白公子——這是從小桃口中得知的，據說身份神秘，連金三娘都忌憚三分，偶爾會來聽云裳彈琴，卻從不留宿。關于他的信息極少，只知道他喜穿白衣，氣質清冷，出手極為闊綽。

“也許吧?！绷謵傒p聲應道，能讓金三娘如此的重視，一定要打起精神，小心應對。

小桃為她梳了一個簡約優雅的流云髻，只斜斜的簪了一支白玉蘭的花簪。月白色的素紗長裙垂到腳踝，輕盈飄逸，腰間系著一條銀絲織就的腰帶，襯得本就纖細的腰肢更是不盈一握。臉上略施薄粉，遮掩了這幾天因為熬夜抄經沒有休息好憔悴的臉，卻刻意保留了眼下淡淡的青黑。

“姑娘真好看，就像從畫里走出來的仙子似的?！毙√屹潎@道。

看著鏡中的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容顏。有些清冷的氣質，這具身體竟與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靈魂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林悅對小桃說“走吧，別讓‘貴客’等急了?！?/p>

原本喧鬧的浮香閣，今晚卻異常地安靜，沒有絲竹喧囂，只有偶爾幾聲低語和故意放輕的腳步聲。林悅敏銳地注意到，走廊兩側多了幾個陌生的黑衣護衛，眼神銳利，腰間佩刀，顯然不是浮香閣的打手。

“這是…”她低聲詢問小桃。

小桃搖搖頭，眼中也滿是疑惑：“從未見過…可能是那位貴客帶來的？”

能帶著佩刀護衛出入青樓，這位“白公子”的身份恐怕不簡單。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藏在衣袖中的簪子，是她偷偷從首飾盒里挑出來防身的。

轉過一道雕花屏風，就看到書寫三個大字的牌匾——聽雪軒，小桃說這是浮香閣最頂級的屋子，平日里極少開放，專門用來招待達官顯貴的。

云裳姑娘到?！毙√以陂T口輕聲稟報，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映入眼簾的是屋內清雅的陳設，一色的紫檀木家具，墻上掛著幾幅山水真跡，角落里一尊青銅香爐散發著清幽的檀香。正中央擺著一張古琴，琴身烏黑發亮，顯然是上好的“焦尾”。

而琴后，坐著一個正在低頭撫琴的白衣男子。、

他背對著門口，身形修長挺拔，一頭烏發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幾縷發絲垂落在肩頭，僅僅是背影，就給人一種高山雪蓮般的清冷孤傲之感。

深吸一口氣，林悅緩步走入屋內。隨著她的靠近，那白衣男子緩緩轉過身。

一張俊美的棱角分明的臉映入眼簾。

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勾勒出一道冷峻的弧度。漆黑如墨，深邃如潭的雙眼，不帶絲毫溫度，仿佛能洞穿一切偽裝。他看起來約莫二十五六歲，通身上下唯有腰間懸著一枚羊脂玉佩，瑩潤剔透，在燭光的映襯下透著溫潤的光芒。

林悅的心跳漏了一拍。那種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勢和舉手投足間的優雅，無一不在昭示著他非同尋常的身份。

“云裳，見過公子?！彼Ｉ硇卸Y，聲音輕柔卻不卑不亢，白衣公子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波動，隨即恢復了一貫的清冷高傲。

“多日不見，姑娘清瘦了許多?！?/p>

林悅心頭一緊。這開場白，說明他與原主確實相熟。本就緊張的心情更是多了幾分小心。

“勞公子掛念?！彼⑽⒌皖^，“近日偶感風寒，故而…”

“風寒？”白公子突然打斷她，目光落在她尚未完全消腫的左臉頰上，眼神微寒“這浮香閣的風寒，倒是別致?！?/p>

林悅心頭一跳，那記耳光雖已過了幾天，但仔細看仍會發現些許痕跡。她沒想到這位“白公子”觀察如此細致。

“王德海？他是不是又為難你了？”白公子的聲音里多了一絲危險的意味，

王德海？林薇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這應該是王員外的本名。這位白公子竟然直呼其名，顯然地位遠在王員外之上。

“都是奴家不小心發生了一點小誤會，已經過去了?！彼p聲回答，沒有過多解釋。在未弄清這位白公子與云裳的關系，模棱兩可回答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白公子盯著她看了片刻，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放在琴案上：“雪玉膏，化瘀消腫?！?/p>

林悅謹慎地上前，拿起瓷瓶，卻不小心觸碰到了白公子的衣袖，林悅感覺到白公子的身體好像僵硬了一下。是錯覺嗎？這位白公子與云裳，到底是什么關系？

“多謝公子厚賜?！彼俅涡卸Y，

“坐吧?！卑坠邮疽馑谇侔笇γ孀?，“聽說你新譜了一曲《月下荷》，我想聽?！?/p>

《月下荷》！林悅的心猛地一沉?？伤静粫検裁垂徘侔?！只能硬著頭皮在琴案前坐下，雙手輕輕搭在琴弦上，大腦飛速運轉，想著怎么可以搪塞過去，她額頭滲出細密汗珠，幾乎要絕望時，

她的手指，竟然自己動了起來，它們像是被另一個靈魂操控著。

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撥動琴弦，一串清音符流淌而出。手指熟練地在琴弦上跳躍、撥弄，奏出一段她從未聽過卻莫名熟悉的旋律。

琴音起初如涓涓細流，清澈透亮；漸漸轉為深沉，忽而高亢，似有清風拂過，荷葉搖曳；最后歸于平靜，余韻悠長，令人回味無窮。

林悅完全沉浸在其中，她感受到琴弦的震動通過指尖傳遞到全身，感受到每一個音符中蘊含的情感——那是原主的情感，孤獨、清高、不甘、隱忍…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對眼前這個白衣男子的復雜情愫。

曲終，林悅抬起頭，發現白公子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暗流涌動。

“好一曲《月下荷》?！彼従忛_口，聲音比方才低沉了幾分，“比上次更添幾分…滄桑?！?/p>

林悅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微微頷首：“公子過獎?！?/p>

“你的琴藝，又精進了?！卑坠永^續說道，目光依舊鎖住她的臉，“但指法…與從前略有不同?！?/p>

林薇心頭一凜。他竟然連指法的細微變化都能察覺！這位白公子對云裳很是了解。

“病中無聊，嘗試了些新指法?！彼銖姅D出一個笑容，試圖搪塞過去。

白公子不置可否，只是突然換了個話題：“聽說，三日后，巡撫大人要在棲霞山舉辦詩會，廣邀金陵才子佳人。浮香閣，也在受邀之列?！?/p>

詩會？還有此事，林悅有些好奇的問。

“媽媽…尚未告知奴家此事?！彼斏鞯鼗卮?。

“金三娘自然不愿放你出去?！卑坠永湫σ宦?，“但你若想去，我可以安排?！眳⒓釉姇鸵馕吨x開浮香閣，是不是就有機會逃走。

林悅心跳加速，這位白公子為何要幫她？他與云裳之間，到底有什么糾葛？

“公子為何…對奴家如此厚愛？”她鼓起勇氣，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白公子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視他的眼睛。

“云裳，”他叫她的名字，聲音低沉而危險，“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這句話如同一盆冰水澆下。這是發現她了嗎，原主與他之間有什么秘密？

就在林悅不知所措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喧嘩。

“白公子！白公子救命??！”一個尖銳的女聲打破了室內的寂靜，緊接著，一個衣衫不整、滿臉淚痕的少女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撲倒在白公子腳下。

林悅認出，這是浮香閣另一個紅牌姑娘，名叫綠腰。

“怎么回事？”白公子皺眉問道。

“是…是王員外！”綠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他喝醉了，非要奴家陪他…奴家不從，他就…就打奴家，還說要殺了奴家！公子救命??！”

林悅這才注意到，綠腰的臉上赫然幾道鮮紅的指印，嘴角還帶著血絲，顯然是被暴力對待過。

白公子的眼神瞬間冷得駭人。他站起身，周身散發出的寒意讓室內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分。

“帶路?！卑坠诱Z氣上已經帶出了凌厲的氣勢。

綠腰連忙爬起來引路。白公子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臨到門口，突然回頭看了林悅一眼：“在此等我?！?/p>

然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門外。

林悅呆立在原地，一時難以消化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王員外又在鬧事？白公子為何如此憤怒？他最后那個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小桃不知何時溜了進來，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姑娘！出大事了！王員外喝醉了在樓下鬧事，打了綠腰姑娘，還揚言要拆了浮香閣！正巧撞上白公子，這下有好戲看了！”

“白公子…到底是什么人？”林悅忍不住問道，小桃湊近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聽說白公子是京城來的大人物，有傳言說，他可能是…是…”

“是什么？”林悅有些急切地問。

“是錦衣衛的人！”小桃幾乎是用氣音說出這三個字，隨即又緊張地搖頭，“不過這都是猜測，沒人敢確定。姑娘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錦衣衛？！林悅倒吸一口冷氣。如果白公子真是錦衣衛，那一切就說得通了——他的氣勢，他的神秘，金三娘對他的忌憚…

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是王員外殺豬般的慘叫和求饒聲。

“饒命啊大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該死！啊——”

緊接著一陣混亂的聲響，夾雜著桌椅翻倒、杯盤碎裂的聲音，以及圍觀者的驚呼。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一切歸于平靜。白公子重新出現在門口，白衣依舊纖塵不染，只是指節處微微泛紅，顯然剛動過手。

“王德海不會再騷擾浮香閣了?！彼卣f，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拍死了一只蒼蠅。

林悅和小桃面面相覷。這位白公子，究竟對王員外做了什么？

“三日后的詩會，”白公子看向林悅，眼神恢復了初見時的清冷，“你想去嗎？”

林悅深吸一口氣，“想?！?/p>

“好?！卑坠狱c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張燙金請帖放在桌上，“這個給你，到時我會派人來接你?！?/p>

說完，他轉身欲走，卻又在門口停下，背對著她說了一句：“你的琴，比從前多了些東西?！?/p>

然后，他的身影便融入了黑暗中，只留下一室清冷的檀香和無數謎團。

林悅拿起那張請帖，上面燙金的“棲霞詩會”四個大字。這或許是她逃離浮香閣的最佳機會，但那位神秘的白公子，究竟是助力，還是另一個更大的危險？

她低頭看著自己那彈奏出《月下荷》的雙手。屬于云裳的記憶，似乎正在一點點蘇醒。而在原主身上的秘密比她想象的還要復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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