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吃飯

程染對著穿衣鏡調整項鏈位置時，手機在梳妝臺上震動起來。屏幕亮起顧清寒的名字，對話框里的文字讓她指尖微頓：「需不需要我來接你？路上可能堵車?！?/p>

她皺著眉在鍵盤上快速敲擊：「不用麻煩了，我讓司機送我 過去?！乖谒磥?，不過是一頓感謝飯，沒必要讓對方特意繞路。自己在原本世界獨立生活多年，即使沒有司機，也可以打車過去，這種事情沒別要麻煩別人。

幾乎是秒回的消息跳了出來：「在外面辦事剛好順路?！购竺孢€跟著一個簡單的笑臉表情，程染撇了撇嘴，覺得這個表情和記憶里他清冷的模樣格格不入。但轉念一想，既然順路，再拒絕倒顯得自己矯情。

猶豫再三，她回復：「那……好吧，謝謝?！拱l完消息，又覺得自己語氣太過生硬，補了個表情包。

二十分鐘后，程染背著包匆匆下樓。初春的風裹著濕潤的寒意，梧桐樹枝頭剛冒出嫩綠的芽苞。遠處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來，車窗降下，露出顧清寒的側臉。他穿著深灰色風衣，腕表在車內暖光下泛著冷光，整個人透著一種距離感

“上車?！彼麅A身為她打開車門，車內飄散著淡淡的雪松香氣，副駕上放著一聽冰鎮檸檬茶，拉環已經拉開。程染盯著飲料，心里泛起疑惑，自己確實愛喝檸檬茶，但他怎么知道？

車子啟動時，程染禮貌性地開口：“真巧，你辦事的地方離我這么近?！?/p>

“嗯?！鳖櫱搴恳暻胺?，指尖有節奏地輕敲方向盤，“也不算太巧，特意選的合作方?！彼Z氣平淡，仿佛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程染一愣，還沒來得及追問，顧清寒已經把話題引到餐廳：“那家店的龍井蝦仁不錯，你應該會喜歡?！痹捳Z里的篤定，讓程染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這人怎么一副很了解自己的樣子？

她低頭抿了口檸檬茶，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開，目光望向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對于這個突然闖入生活的“哥哥的朋友”，程染只覺得他神秘又捉摸不透，完全沒意識到，對方藏在平淡話語下的洶涌情意。

餐廳是一家古樸的中餐廳，木質桌椅泛著溫潤的光澤。程染把菜單推向顧清寒：“你點吧，我都行?！?/p>

顧清寒垂眸翻看菜單，指節敲了敲某道菜：“酸辣土豆絲，不要放香菜?！彼ь^看向她，目光沉靜，“你從小就不吃香菜，聞到味道就皺眉?！?/p>

程染的呼吸一滯，指甲深深掐進桌布的暗紋里，粗糲的觸感卻無法驅散掌心的潮濕。記憶突然在腦內炸開恍惚間仿佛看見少年時期的自己，在食堂對著香菜皺眉的模樣?？伤髅魇谴^來的，這些細節他怎么會知道？

“你怎么……”她剛開口，就被顧清寒遞來的檸檬水打斷。玻璃杯外壁凝著水珠，他的手指修長干凈，指腹卻有層薄繭。

“你哥哥提過?！鳖櫱搴崎_視線，喉結滾動了一下，“小時候去你家玩，看你把香菜都挑出來?！彼穆曇艉茌p，像是怕驚碎某種易碎的東西。

程染抿了口檸檬水，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開。窗外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來，在顧清寒側臉投下細碎的光影。她望著他睫毛的陰影，心里泛起莫名的悸動——這個答案，真的只是巧合嗎？

程染指尖捏著玻璃杯，凝在杯壁的水珠順著指縫滑落，在虎口處聚成冰涼的小水洼。她盯著顧清寒耳尖不自然的紅暈，突然意識到他方才移開視線時，喉結滾動的頻率比往?？炝嗽S多。

“原來如此?！彼瓜卵劢扪谧√骄?，將話題轉向菜單，“那這道西湖醋魚……”話音未落，顧清寒已經招來服務生：“魚要現殺的，糖醋汁少放半勺醋?！彼D了頓，目光掃過程染泛白的指節。

瓷勺碰撞骨瓷碗的脆響在靜謐的包廂炸開。程染盯著碗里湯色清亮的養胃羹，蒸汽模糊了眼睛。這些細節連她自己都常忘記，自己又是穿書過來的，原主也與自己口味一樣嗎，即使一樣，哥哥又怎會事無巨細地告知旁人？記憶深處突然閃過高中那個暴雨夜，發燒到意識模糊時，似乎也有雙帶著薄繭的手，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溫熱的粥。

結賬時，程染堅持付款。顧清寒倚著紅木屏風看著她翻找手機，陽光穿過鏤空雕花，在他側臉投下斑駁光影。他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機，指腹的薄繭擦過程染手腕內側：“我已經付過款了，阿染下次請我好不好？”

看著顧清寒的臉，程染只覺得喉嚨像是被什么柔軟的東西堵住了，拒絕的話語在舌尖滾了幾滾，終究還是無聲地咽了回去。那雙清亮的眼眸正含著笑意望過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和的期待，仿佛在無聲地編織一張無形的網。午后的陽光斜斜地打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連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平添了幾分不真實的柔和。

“……好?！背倘咀罱K只能輕輕點了點頭，聲音比自己預想的還要低軟幾分，“下次我請?！彼f出這句話時，心里其實已經預料到了結局。

顧清寒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開層層漣漪。他嘴角上揚的弧度恰到好處，帶著一種“得逞”的狡黠，卻又被他用真誠的語調完美地包裹起來：“這可是你說的，不許賴賬?！彼Z氣輕快，仿佛只是敲定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程染看著他，心頭掠過一絲無奈的清明。她哪里會不明白？什么請客還人情，不過是他精心設計的一個小小“噱頭”，一個光明正大、讓她無法反駁的下次見面的理由罷了。他根本不會給她真正“請客”的機會，或者說，他享受的正是這不斷延續、由他主導的“下一次”的約定本身。這小小的“債”，不過是他維系兩人之間微妙聯系的一根絲線，輕輕一牽，她便身不由己地要再次靠近。

他此刻的笑容，在程染看來，分明寫著四個字：愿者上鉤。而她，明知是餌，卻連掙扎的力氣都提不起，只能順著那絲線的牽引，點了點頭，心甘情愿地墜入他預謀好的“下次”里?？諝庵袕浡环N難以言喻的、名為“心照不宣”的暖昧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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