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舊夢難醒

出城時暮色漫過城墻，沈硯之話音剛落，蘇晚晴袖中銀鈴突然發出一聲刺耳長鳴。

那震顫從手腕直竄到心口，她踉蹌半步，指尖死死攥住袖口。

城樓上的晚霞在眼前扭曲成血霧，沈硯之的"你沒事吧"像被浸在水里，模模糊糊撞進耳朵。

等再能看清東西時，她正站在一間飄著繡線香的屋子里——雕花窗欞漏下細碎金光，繡架上半幅牡丹還差最后幾針，那是她前世親手繡的。

"這是...錦繡坊的繡房？"蘇晚晴喉頭發緊。

她的手碰到案上青瓷筆洗，涼意順著指尖爬上來，不是游魂慣有的虛浮，是真實的、活人皮膚的溫度。

銅鏡突然映出人影。

烏發垂肩，素衣沾著繡線碎屑，眼角那顆淚痣正隨著呼吸輕顫——是她十八歲生辰那日的模樣。

蘇晚晴倒退兩步撞在繡架上，半盒繡針"嘩啦"撒了滿地。

鏡中少女被動靜驚得抬眼，卻在觸及她目光的瞬間，瞳孔驟縮成針尖。

"誰在那？"

門外傳來腳步聲。

蘇晚晴本能地閃到屏風后，心跳快得要撞碎肋骨。

前世的記憶像被人撕開了一道口子——她記得這日午后，父親說要見重要客人；她記得自己在繡并蒂蓮，線軸滾到了桌底...

"蘇掌柜，令愛可是在房里？"

陌生男子的聲音讓蘇晚晴渾身一僵。

屏風縫隙里，她看見父親蘇明攥著茶盞的指節發白，對面坐著個穿湖藍錦袍的年輕人，腰間玉佩墜著知府衙門的云紋——是李修遠。

"李公子今日來，不是為了說春桃的事？"蘇明的聲音發顫，"那丫頭在我家做了五年，上月突然說有了身孕，我問她孩子爹是誰，她...她只哭。"

李修遠端起茶盞抿了口，青瓷與茶托相碰發出脆響："蘇掌柜該明白，這等丑事傳出去，錦繡坊的招牌還要不要？

我前日讓媒婆帶話，只要令愛應了這門親，我保春桃母子平安，再給她五十兩銀子去外縣安家。"

"可她才十六歲！"蘇明拍案而起，茶盞震得跳起來，"我蘇家養女清白，容不得你們...你們拿這種事要挾！"

"清白？"李修遠冷笑一聲，"那春桃被我手下撞見和布莊的王二在巷子里摟抱，你當我是編的？

若令愛執意不嫁，難保不會有更難聽的傳言——比如蘇小姐與那王二早有私情，連春桃都是幫著打掩護的。"

蘇晚晴的指甲掐進掌心。

前世沉塘前那些污言穢語突然涌進耳朵："蘇家養女不守婦道""與外男通奸有了身孕"。

原來從春桃被逐那日起，這張網就已經張開了。

"阿姐！阿姐快來！"

窗外突然炸響小丫鬟的尖叫。

蘇晚晴繞過屏風，正看見火光從后院竄起，濃煙裹著焦糊味灌進窗戶。

前世的自己掀開簾子沖出去，她鬼使神差跟在后面，腳卻陷進了泥里——這具身體不是游魂，是活人，會被火燒，會疼。

"小姐！"

院角傳來哽咽。

春桃抱著個裹紅布的襁褓站在柴房門口，臉上淚痕混著黑灰，"是我對媒婆說...說看見你和王二在庫房...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們說不這么做，就把孩子摔死在我面前..."

火光"噼啪"炸開，燒著了柴房的茅草。

春桃突然把襁褓塞進她懷里，轉身沖進火里。

蘇晚晴低頭，襁褓里嬰孩的哭聲像根細針扎進耳膜——那不是她的孩子，前世的她根本沒見過這個孩子。

"春桃！"她想追，腳下卻被什么絆了一下。

低頭看時，是前世的自己掉在地上的繡繃，繃布里繡著半朵并蒂蓮，針腳歪斜得厲害。

"晚晴！晚晴醒醒！"

沈硯之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撞過來。

蘇晚晴猛地睜眼，發現自己正跪在義莊外的青石板上，額角全是冷汗。

沈硯之的手按在她后頸，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衣領滲進來："你突然栽倒，銀鈴震得能掀翻供桌。"

她抓住他的手腕，喉嚨發緊："我...我回到了前世的繡房。

李修遠威脅父親，春桃被冤枉，還有個孩子..."

沈硯之的臉色沉了下去。

他從懷中取出個用油紙包著的竹筒，抽出卷了三層的密檔："我查過當年春桃的案子。

府衙卷宗里寫她是染了時疫暴斃，但義莊老仵作說，她尸身胸口有指痕，像是被人掐死的。"

"那孩子呢？"蘇晚晴攥緊密檔，紙角硌得掌心生疼。

"卷宗里沒提孩子。"沈硯之的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汗，"但我在舊戶籍冊里發現，那年冬天，洛陽東門外亂墳崗有具嬰尸，身上裹著帶蘇記繡坊標記的紅布。"

銀鈴突然在袖中輕顫。

蘇晚晴抬頭，原本晴好的天不知何時聚滿了烏云，風卷著塵土撲在臉上，帶著股潮濕的腥氣——要下雨了。

"硯之。"她把密檔塞進他懷里，指腹摩挲著銀鈴冰涼的紋路，"我想去東門外的亂墳崗。"

沈硯之握住她的手。

遠處傳來巡捕房的銅鑼聲，驚飛了幾群寒鴉。

他望著陰云壓城的天空，聲音輕得像嘆息："等雨停了，我陪你去。"

風更大了。第一滴雨砸在銀鈴上，發出清脆的響。

本書首發來自17K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