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的羈絆

消毒水的氣味充斥著病房。林知夏坐在兩張病床之間，左手握著母親逐漸恢復溫度的手指，右手緊攥著霍沉霄冰涼的手掌。窗外的梧桐樹影投在雪白的床單上，隨風輕輕搖曳。

三天了。母親的情況一天天好轉，而霍沉霄卻始終昏迷不醒。醫生說失血過多加上傷口感染，能不能醒來全看他的意志力。

"你這個傻子..."林知夏用指尖輕輕描摹霍沉霄的眉骨，聲音哽咽，"為什么要逞強？明明傷得那么重..."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一道金線。林知夏想起那天在廢棄小屋他保護她的樣子，想起他在密室中把唯一的解藥交給她時的眼神，想起他昏迷前那句"結束了"里包含的釋然。

一滴淚不受控制地滑落，正好落在霍沉霄的唇上。他的睫毛突然輕輕顫動。

"霍沉霄？"林知夏屏住呼吸，湊近他的臉。

他的眉頭皺起，喉結滾動了一下，然后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先是茫然地聚焦在天花板上，然后轉向她，閃過一絲微光。

"知夏..."他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林知夏手忙腳亂地按下呼叫鈴，同時端起水杯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幾口："別說話，醫生馬上來。"

霍沉霄卻搖搖頭，掙扎著要起身："你母親...？"

"她沒事了，毒素已經完全清除。"林知夏按住他的肩膀，"倒是你，傷口感染差點要了你的命！"

霍沉霄的嘴角微微上揚："擔心我？"

"誰擔心你了！"林知夏耳根發熱，松開他的手，"我只是...只是怕沒人給我解釋清楚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醫生和護士蜂擁而入，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檢查過程中，霍沉霄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林知夏，仿佛怕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似的。

直到醫生宣布他脫離危險，林知夏才松了口氣，借口去洗手間逃離了那灼人的視線。

冰涼的水拍在臉上，卻澆不滅心頭那股莫名的燥熱。鏡子里的自己眼圈發紅，嘴唇被咬得泛白。她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差點在霍沉霄面前哭出來——那個曾經恨之入骨的男人。

"林小姐？"護士的敲門聲驚醒了她，"霍先生想見您。"

林知夏深吸一口氣，整理好表情回到病房?；舫料鲆呀洶胱饋?，床頭搖高，陽光灑在他的肩頭，為他鍍上一層金邊。盡管臉色仍然蒼白，但那雙眼睛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銳利。

"過來。"他朝她伸出手。

林知夏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床邊，但沒有碰他的手："你需要休息。有什么話以后再說。"

"沒有以后了。"霍沉霄的聲音低沉而堅定，"霍明成雖然被抓了，但他的同伙還在外面。在你母親醒來前，我們必須找到更多證據。"

"什么證據？"

"證明霍明成不僅想獨占鳳凰淚配方，還參與國際毒品交易的證據。"霍沉霄的眼神變得陰郁，"我懷疑...我父親的死也與此有關。"

林知夏心頭一震："你是說..."

"二十年前那場'意外'，很可能是因為我父親發現了霍明成的秘密。"霍沉霄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床單，"而你父親...可能是唯一的目擊證人。"

這個推測讓林知夏脊背發涼。如果真是這樣，那么三年前林家的大火、母親的中毒...一切都是霍明成為了滅口！

"我父親...他為什么不報警？"

"沒有證據。"霍沉霄苦笑，"而且，誰會相信堂堂霍氏藥業二把手會參與販毒？我叔叔很擅長偽裝。"

林知夏想起鐵盒里那封被血跡污染的信："我父親在信中提到，他留了一部分證據在..."

"在哪里？"霍沉霄急切地追問。

"信的那部分被血跡模糊了。"林知夏懊惱地說，"我只看到'梧桐'和'鑰匙'幾個字。"

霍沉霄陷入沉思，突然眼睛一亮："兩把鑰匙！你的和我的，我們還沒試過同時使用！"

"你是說..."

"回林家老宅。"霍沉霄掀開被子就要下床，"現在就去。"

"你瘋了嗎？"林知夏按住他，"醫生說你至少還要臥床一周！"

"沒時間了。"霍沉霄固執地抓住床頭柜支撐身體，卻因疼痛而悶哼一聲，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林知夏又氣又急："你這個固執的...！"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霍沉霄突然失去平衡，整個人朝她倒來。

她下意識張開雙臂接住他。男人的重量讓她踉蹌后退，后背抵上墻壁?；舫料龅哪樈阱氤?，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帶著淡淡的藥味。

"放開..."她小聲抗議，卻不敢用力推他，怕碰到他的傷口。

霍沉霄沒有動，只是深深看進她的眼睛："知夏，你還在恨我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林知夏心跳漏了一拍。恨嗎？曾經是的。但現在...

"我...我不知道。"她別開臉，卻無法掩飾泛紅的耳尖，"太復雜了。"

霍沉霄輕輕嘆了口氣，慢慢直起身："我欠你一個解釋...關于為什么一開始那樣對你。"

他艱難地回到床邊坐下，示意林知夏也坐。陽光在他們之間投下一道明亮的分界線，仿佛隔開過去與現在。

"三年前，我接手霍氏后，發現賬目有大量問題。"霍沉霄的聲音低沉，"追查下去，所有線索都指向你父親。我叔叔提供的'證據'顯示，你父親不僅參與了毒品交易，還為了滅口殺害了我父親。"

林知夏倒吸一口冷氣："所以你才..."

"所以我才會針對林家，才會同意那場荒唐的婚約。"霍沉霄苦笑，"我想接近你，找到你父親留下的證據。但越調查，我越發現事情不對勁...直到在老宅密室看到那封信。"

"所以你一直在暗中保護我和我母親？"林知夏想起那些莫名其妙化解的"意外"。

霍沉霄點頭："我不能打草驚蛇，只能暗中行動。那天在梧桐樹下...是我這三年第一次確信自己找對了方向。"

林知夏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她無法想象霍沉霄這三年是如何在復仇與懷疑之間掙扎的，就像她無法解釋此刻心中那股酸澀的暖流是什么。

"我們扯平了。"她最終輕聲說，"我接近你也是為了復仇。"

霍沉霄突然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拇指輕輕擦過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那你現在還想報復我嗎？"

這個親昵的動作讓林知夏呼吸一滯。她應該推開他的手，應該冷笑著說不，但身體卻像有自己的意志般，輕輕蹭了蹭他的掌心。

"看...看你的表現。"她結結巴巴地說，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

霍沉霄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正要說什么，隔壁病床突然傳來一聲微弱的呼喚："知夏...？"

"媽！"林知夏跳起來沖到母親床前。林母的眼睛半睜著，干裂的嘴唇微微顫抖。

"水..."林母虛弱地說。

林知夏手忙腳亂地倒了杯水，小心扶起母親的頭讓她喝了幾口?；舫料瞿错懥撕艚锈?，醫生和護士很快趕來。

檢查過程中，林知夏退到霍沉霄身邊，不自覺地抓住了他的手。他反手握住她，十指相扣，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奇跡！"醫生檢查完后驚嘆，"林夫人各項指標都接近正常，意識也很清醒。再觀察兩天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

林知夏喜極而泣，連聲道謝。醫生護士離開后，林母虛弱地招手讓她靠近。

"媽，您別說話，好好休息..."林知夏跪在床邊，輕撫母親的臉。

林母卻搖搖頭，目光越過她看向霍沉霄："你...是霍明遠的兒子？"

霍沉霄微微一怔，隨即點頭："是的，林夫人。"

"你長得...真像他。"林母的眼中泛起淚光，"尤其是眼睛..."

林知夏驚訝地看向霍沉霄，發現他的表情同樣震驚。

"您認識我父親？"

"不只是認識..."林母艱難地抬起手，指向林知夏脖子上的銅鑰匙，"那把鑰匙...是你父親親手打造的。兩把...一對..."

林知夏和霍沉霄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林母似乎知道什么他們不知道的事。

"媽，您想說什么？"林知夏輕聲問。

林母深吸一口氣，仿佛在積蓄力量："霍沉霄...你母親...還活著。"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在病房里?；舫料雒偷卣酒鹕?，臉色煞白："不可能！我母親在我五歲那年就..."

"車禍是假的。"林母打斷他，"她被霍明成囚禁了...因為...因為她知道太多..."

"在哪里？"霍沉霄的聲音顫抖，"我母親在哪里？"

"南方...青梧鎮..."林母的力氣似乎用盡了，眼皮開始打架，"梧桐...老宅..."

"媽，別說了，休息吧。"林知夏心疼地擦去母親額頭的虛汗。

林母卻固執地抓住她的手："知夏...你和沉霄...不是敵人...是..."

話未說完，她又陷入沉睡。林知夏輕輕掰開母親的手，為她蓋好被子，然后轉向霍沉霄。

他站在窗邊，背影僵硬如石，陽光將他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卻驅不散那股寒意。

"霍沉霄..."她輕聲喚道。

他緩緩轉身，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脆弱與渴望："知夏...幫幫我。"

這一刻，所有的仇恨、猜疑都煙消云散。林知夏走到他面前，毫不猶豫地抱住了這個曾經恨之入骨的男人。

"我們一起去找她。"她在他耳邊輕聲承諾，"一起去青梧鎮。"

霍沉霄的身體微微顫抖，雙臂慢慢收緊，將她摟在懷中。窗外，梧桐樹的影子在他們腳下交織，如同命運的紅線，終于在這一刻緊密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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