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銅鏡前,將便裝的衣襟整理妥當,袖中暗藏匕首與三枚飛鏢。
這身青布短打在街市上并不顯眼,卻足夠讓我在危險來臨時迅速脫身。
西直門茶樓是京城里最不起眼的地方之一,偏偏又是最熱鬧的所在。
那里不賣名茶,也不講排場,來的都是些販夫走卒、地痞無賴,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小德子說李公公要見我,還“不見不散”,這話聽起來像是邀約,實則更像是命令。
我不怕他,但也不能輕敵。
宮里的太監,尤其是內廷老資格的,哪個不是活成了精的老狐貍?
更何況李公公能在攝政王眼皮底下穩坐高位多年,背后不知有多少只手在撐著。
我出了清源茶館,穿過兩條小巷,繞到了西直門街口。
夜色還未完全褪去,街面上已有零星早起的挑水人和推車販子。
我故意走得慢了些,讓幾個熟悉的小乞丐跟著我身后——這是我在京城布下的幾條暗線,若真有埋伏,他們能第一時間發出警報。
茶樓不大,門口掛著一塊斑駁的木牌,寫著“大碗茶”三個字。
我推門而入,果不其然,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身穿灰袍的老者,正是李公公。
他正低頭吹著滾燙的粗茶,仿佛早已等了許久。
“沈先生,可算來了?!彼а劭戳宋乙谎?,聲音沙啞卻帶著幾分溫和,“坐下說話吧?!?/p>
我拱手一禮,在他對面坐下,要了一壺茶,動作從容。
心里卻已經拉起了警戒。
“李大人召見,有何指教?”我開門見山,不想浪費時間。
他笑了笑,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才緩緩開口:“你在通源捐房做的那些事,宮里都知道了。從那筆鹽商交易開始,你就不再是普通賬房了?!?/p>
我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回道:“不過是替主家理好賬目罷了?!?/p>
“別謙虛?!崩罟抗庖荒?,“你那套‘影賬’,連戶部都查不到的暗賬體系,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轉的。你是個聰明人,也知道現在的大清,不是靠清廉吃飯的時候?!?/p>
我垂下眼簾,沒有接話。
他知道“影賬”的存在,那就說明,他已經盯了我很久。
“我今天請你來,是想問你一句話?!彼畔虏璞K,語氣忽然鄭重起來,“你愿不愿意替宮里做事?”
我心頭一震,但臉上依舊平靜如常。
替宮里做事,聽上去簡單,實際上就是被納入內廷勢力圈。
從此以后,我的每一步都要踩在刀尖上走。
但我沒有立刻答應,也沒有拒絕。
沉吟片刻后,我才緩緩開口:“愿聽大人差遣……但有個條件?!?/p>
李公公微微揚眉:“哦?你說?!?/p>
“我要知道是誰在背后支持我?!蔽姨痤^,直視他的眼睛,“我不想做一只盲目的棋子?!?/p>
他愣了一下,隨即哈哈一笑,笑聲低沉而意味深長。
“有意思……”他點點頭,“很好,我會讓你知道的?!?/p>
回到通源捐房已是深夜。
我換了身衣裳,走進賬房,栓柱已經在等著我。
“您回來了?!彼吐曊f道。
我點了點頭,從懷里取出一本黑皮賬簿,翻開其中一頁,提筆寫下:
【宮廷派系分布圖(初步)】
李公公——內廷勢力核心人物之一,掌管部分財政審查權
王貴妃——目前最受寵的妃子,背后有外戚謝家支持
攝政王——朝堂實際掌權者,但行事低調,難以判斷其具體意圖
我一邊寫,一邊對栓柱道:“從明天開始,每日記錄宮中人事變動,特別是那些突然升遷或貶謫的人。還有,讓小德子那邊多注意東六宮的消息?!?/p>
栓柱點頭應下。
“另外,你親自跑一趟清源茶館,把那個賬戶的流水再核一遍。最近幾筆出入,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p>
栓柱剛要出門,卻被我叫住。
“等等?!蔽翌D了頓,看著他年輕的面孔,“你跟了我這么久,也該學會怎么讀賬外之賬了?!?/p>
他怔了怔,
我合上賬本,望向窗外漸濃的夜色,心知自己已踏入更深的局中。
第二天一早,錢師爺果然找上門來。
他坐在賬房主位,手中拿著一份名單,臉色陰沉。
“聽說你昨天晚上見過李公公?”他語氣試探,卻藏著壓迫感。
我淡淡一笑:“不過是例行匯報賬目罷了?!?/p>
“例行?”他冷哼一聲,“那你告訴我是哪一筆賬,需要半夜私下談?”
我沒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咬了咬牙,最終沒再多說什么,而是揮了揮手:“從今天起,所有賬房人員不得擅自外出,若有違者,按規處置?!?/p>
但我早有準備。
“師爺?!蔽艺酒鹕?,語氣平穩卻不容置疑,“通源捐房每月要與十幾家地方捐房對接賬務,若不讓賬理外出核查,恐怕會影響整體運轉?!?/p>
“那就由我來安排人選?!卞X師爺瞇起眼。
我微微一笑:“不如這樣,我推薦一人負責外務賬理,王五姑如何?她在捐房外圍已有數年經驗,人脈廣,消息靈通?!?/p>
錢師爺臉色微變,顯然沒想到我會主動提出人選。
但他思忖片刻,終究沒有拒絕。
“好啊?!彼湫σ宦?,“那就讓她試試看?!?/p>
這場博弈,遠未結束?!景l生事件】
影賬聯盟擴張
“沈先生,京城這潭水,可不止通源一家?!壁w七娘倚在窗邊,手中把玩著一枚銅錢,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我靠在案前,翻看著她剛剛送來的幾份捐房名錄。
這些是京城里其余幾家中小型捐房的情報,包括主事者、賬房人選、與通源之間的往來賬目明細。
“你想讓我把‘影賬’體系鋪開?”我抬眼看向她。
“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壁w七娘輕笑,“現在你是通源賬房里真正的掌燈人,李公公也已經對你伸出橄欖枝。接下來,你不該只守著這一攤子了?!?/p>
她說得沒錯。
“影賬”是我用現代會計模型構建的一套暗賬系統,它不僅能記錄真實收支,還能根據過往數據預測未來的資金流動和人事變動。
我稱之為“預測賬”。
但它的價值,只有當情報足夠全面時才能真正體現。
“你說服我了?!蔽液仙厦?,語氣沉穩,“但我們得小心行事。一旦被錢師爺察覺我們在拉攏其他賬房……”
“那就要讓他們覺得,這是為了他們自己好?!壁w七娘輕輕一推手里的銅錢,叮地一聲落在桌上。
第二天起,我開始逐一拜訪京城幾家較小的捐房賬房。
從東城的永泰捐房到南城的聚寶捐房,我親自出面,帶上的不是銀兩,而是一張張“預測賬”的片段。
“你們知道,為什么最近鹽商突然減少了在京采購?”
“因為下個月戶部要查鹽引,鹽價會跌?!?/p>
“你們知道,為什么西直門那邊的小捐房突然關門歇業?”
“因為他們上個月進了一批假印票,已經被內廷盯上了?!?/p>
這些信息,在那些小賬房眼中,就像是天機一般的存在。
他們起初懷疑,后來試探,最終一個個心甘情愿地加入了我的“影賬聯盟”。
短短數日,我的情報網絡已覆蓋京城三分之二的捐房機構。
掮客初現鋒芒
“沈先生,有位客人想見您?!蓖跷骞玫吐曊f道。
我正在核對一份剛從趙七娘那里收到的“預測賬”副本,抬頭看了看她身后的中年男子——身穿綢緞,手指肥厚,一看便是常年養尊處優之人。
“山西趙家,趙德昌?!蹦侨斯笆肿饕?,語氣恭敬卻不卑微,“聽聞沈先生能為人謀職,特來請教?!?/p>
我示意他坐下,心中卻已有了計較。
“趙老板的兒子,是想要個實缺還是候補?”我一邊倒茶,一邊看似隨意地問道。
“候補知縣便可?!壁w德昌搓了搓手,“只要能在山西落地,將來自然有機會轉正?!?/p>
我翻開“預測賬”,目光掃過一頁頁密密麻麻的數據與人物關系圖,忽然定格在一個名字上——御史周懷安。
此人三日前剛被調任山西道監察御史,曾是清流派舊臣,風評尚可。
但更重要的是,他在京中欠下一萬兩賭債,債主是西直門的地下賭場。
我當即有了主意。
“趙老板,若您愿意替周御史還清這筆債,我可以安排您的公子以幕僚身份進入其行轅?!蔽艺f道。
趙德昌瞪大眼睛:“就這?”
“就這?!蔽椅⑿c頭。
三天后,趙家之子順利入周御史幕府。八千兩傭金如約到賬。
這是我成為掮客以來最大的一筆收入。
夜色下,我站在通源捐房的屋頂,望著遠方宮殿輪廓,心中一片清明。
“真正的游戲,現在才剛開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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