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算命攤上的交易密碼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我便換上一身洗得發白的短打布衣，腰間系著條舊麻繩，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跑腿辦事的小販。

街上人聲嘈雜，挑擔叫賣的、趕車拉貨的絡繹不絕。

我夾在人群里，沿著那條熟悉的巷子一路往西。

趙七娘的算命攤就在巷口右側，門面不大，一塊掉了漆的木牌匾掛著門口，寫著“紫微觀命”四個字，字體歪斜，像是隨手揮毫。

門口擺著一張老舊的條案，旁邊蹲著個瘦小的孩童，正低頭撥弄一盆枯萎的蘭花。

我沒急著進去，先在街對面找了個茶攤坐下，點了碗粗茶，裝作歇腳的樣子，觀察起門前動靜。

不多時，一個身穿青衫的老者走了出來，神情恍惚，嘴里還喃喃自語：“劫數難逃……劫數難逃啊……”

這老者走后，我這才起身踱步過去，在門口站定。

“有人么？”

簾子動了動，一雙銳利的眼睛從陰影中浮現出來。

她坐在屋內靠墻的位置，面前擺著個沙盤，手里捏著一支銅簽，正在慢悠悠地攪動著沙粒。

“公子請坐?！彼穆曇舻统炼写判?，仿佛帶著某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來意為何？”

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緩落座。

屋子里光線昏暗，香爐裊裊升起一股奇異的香氣，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聽人說，趙姑娘通曉命運之門，我想問一卦?！?/p>

“問什么？”她抬起頭，目光如刀。

“問——財路?！?/p>

她微微一笑，指節輕輕敲了敲沙盤邊緣，忽然將銅簽一插，沙粒翻滾間，竟隱約顯出一個“通”字。

“公子命中有財劫，宜靜不宜動?！?/p>

我心里一凜。

這句話看似尋常命理斷語，實則分明是句試探。

昨夜那名黑影潛入賬房，正是被栓柱一路跟蹤到了這里。

她這一句話，是在確認我的身份與意圖。

我不動聲色，抬眼掃過她身后的墻面，那里掛著一幅泛黃的畫卷，畫中一座樓閣，隱隱有金光閃爍。

我心中已有計較，遂淡淡一笑：

“我看你這攤子，倒是個‘藏金’之地?！?/p>

她眼神驟然一凝，旋即又恢復如常，掩嘴輕笑：“公子可愿占卜一卦？”

“自然愿意?！蔽姨统鲆恍K碎銀放在桌上，“只是不知，趙姑娘可知昨日三更時分，誰曾來此借宿？”

她神色不變，卻在放下銅簽的一瞬，指尖微微顫了一下。

“公子聰慧，果然不是尋?？腿??！彼D了頓，壓低聲音道，“那人姓張，是通源捐房的錢師爺心腹，專司監察賬目之人。前幾日受命查探賬房異常?！?/p>

我心里頓時明了。

果然不出所料，錢師爺對賬本早有懷疑，甚至已派人暗中盯梢。

看來，不能再等了。

我起身告辭，趙七娘并未多留，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命格易變，唯心不易。公子若想破局，還需多些耐心?！?/p>

走出巷口，我回頭望了一眼那扇半掩的門，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回捐房的路上，我邊走邊思忖對策。

如今賬目雖密，但錢師爺既然已派人在外監視，早晚會對賬產生疑慮。

與其被動應對，不如主動出擊。

回到賬房，我翻開一本支出明細賬冊，在最末一頁添上一筆：“外聘算命顧問費用，五兩白銀?！?/p>

次日清晨，我故意將賬簿攤開放在桌面上，自己則去后院查看柴火庫存。

不到半個時辰，果然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便是錢師爺那帶著怒意的聲音：

“周先生！這賬上怎么回事？哪來的‘外聘算命顧問’？”

我緩步走進房間，面色平靜地看著他：“哦，是昨天請的一位女先生，幫我看了一卦?！?/p>

“看卦？”他冷哼一聲，“你當這是你自家開的買賣？隨便花錢請江湖術士？”

我笑了笑，語氣依舊淡然：“這位先生可不簡單。她告訴我，攝政王府將在三日后調整捐官價格?！?/p>

錢師爺一愣，眉頭皺得更深。

“你是說……漲價？”

“不，是降價?！蔽揖従徴f道，“不過，只限于某些特定區域。比如江南、江西，以及山東?！?/p>

他臉色變了變。

這些地方都是大省，捐官收入一向是捐房的重要來源。

如果真如我說的這般，那么現在就要提前布局，掌握資源分配權。

“你哪來的消息？”他終于忍不住問。

我拿起桌上那份剛剛謄抄好的文書，遞給他：“這是內線通報，詳細列出了各地捐房近期收銀變化與王府庫銀流動情況。錢師爺不妨細看?！?/p>

他接過文書，目光游移在我臉上，半信半疑。

真正的博弈，才剛開始。

那日賬房一役后，錢師爺的態度明顯變得謹慎。

他不再如往常般隨意翻看我的賬本，也減少了對賬目的口頭質疑。

但我清楚，他的疑心只是暫時被壓了下去，真正的試探才剛剛開始。

果然，三日后的一個午后，他親自帶著人來查捐房的銀庫。

名義上是例行核查，實則步步為營，連庫門上的鎖具都重新登記編號。

我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記錄，心中卻已明白：他在等一個破綻，一個能將我徹底剔除的機會。

但我不怕。因為我早已布好了局。

那一夜，我又去了趙七娘的算命攤子。

這一次，我沒有偽裝，也沒有兜圈子。

“上次的‘顧問費’，是買你一句話?！蔽易潞箝_門見山，“現在，我想買更多?！?/p>

趙七娘挑眉看了我一眼，嘴角微揚：“沈先生這是要下注了？”

“不是下注，是合作?！蔽野岩淮恋榈榈你y元推到她面前，“從今往后，你的消息不只賣給江湖客，也要賣給我。價格不會低?！?/p>

她沒急著接銀子，而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我許久，最終輕輕點頭：“你要什么？”

“所有與捐官、官場、王府有關的情報，越細越好?！蔽揖従彽?，“我給你數據支持和資金周轉，你替我搜集信息。我們之間，不必見面太多，只要信得過中間人?！?/p>

她說不出意外地點了點頭，隨即拿出一張泛黃的紙條，遞到我手中。

“通路?！彼p聲道，“這是我給這條線起的名字?！?/p>

我看著紙條上的墨跡未干的兩個字，心中微微一震。

——從此刻起，我真正有了屬于自己的情報網。

此后半月，趙七娘陸續送來十幾份情報，涉及各地捐房暗中抬價、某省巡撫私收重金、甚至還有內廷宦官與捐房勾結的消息。

每一條都被我整理歸檔，標注來源與可信度，并在賬面上設立了一套全新的“通路支出”賬目，以掩人耳目。

而就在我以為一切進展順利之時，一封來自江南的密函悄然落在了趙七娘的案頭。

那是她親自送來的，紙條極短，僅八個字：

漕運漲價，捐官先行。

她將紙條遞給我時，神色罕見地凝重：“這八個字，是昨日夜里從一位跑漕的老船工口中聽來的。他曾在漕船上見過幾位捐房的人，言談中提及此事?！?/p>

我盯著那幾個字，手指慢慢收緊。

漕運漲，意味著朝廷即將面臨新一輪財政壓力。

而“捐官先行”，幾乎可以斷定，攝政王府已經在醞釀一次大規模的捐納政策調整。

如果這個消息屬實……

我必須比錢師爺更快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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