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帝星

大梁皇城的朱墻在暮色中如血般刺目。

袁墅和鈴音混在商隊里通過城門時，守軍正在挨個檢查路引。

輪到他們時，一個滿臉橫肉的校尉突然用刀尖挑起鈴音的下巴：

"小娘子長得標致，不如跟爺去喝......"

話未說完，校尉突然僵住——他的刀尖不知何時結了一層白霜，寒氣正順著刀身向手臂蔓延。

鈴音眼中閃過一絲金光，又迅速低下頭，作惶恐狀躲到袁墅身后。

"軍爺恕罪。"

袁墅賠笑著遞上路引，暗中將一粒碎銀塞進對方袖中，

"內子膽小。"

校尉甩掉冰霜，狐疑地打量兩人，最終擺擺手放行。

走出很遠后，鈴音才小聲道：

"皇城的守衛都被種了'識妖符'，我剛才差點觸發禁制。"

袁墅摩挲著烏木劍柄。

自從玄冥山那戰后，劍身上的五個燈印就變得時明時暗，尤其是代表太廟長生燈的那個帝星印記，總在靠近皇宮方向時劇烈閃爍。

"先找地方落腳。"

他壓低聲音，

"今夜我去探路。"

......

悅來客棧的天字號房里，袁墅對著銅鏡調整易容。

人皮面具是從黑市買來的，戴上后成了個面色蠟黃的中年書生。

鈴音則換上男裝，將銅鈴藏在束發巾里。

"我還是覺得太冒險。"

她咬著嘴唇，

"《玄門紀要》上說太廟有金丹修士坐鎮......"

袁墅從懷中取出個玉盒，里面躺著那枚從山陰潭得到的舍利子：

"有它在，至少能全身而退。"

子時的更鼓響起時，袁墅已經潛到太廟外墻下。

奇怪的是，本該戒備森嚴的皇家禁地，此刻竟空無一人。

烏木劍在鞘中嗡嗡作響，帝星印記亮如晨星。

他翻墻而入，落地時踩到個軟綿綿的東西——是個昏迷的侍衛，胸口貼著張正在燃燒的符紙。

放眼望去，整個前院橫七豎八躺著數十人，全都陷入沉睡。

"有人先來了一步......"

穿過重重殿宇，主殿方向傳來打斗聲。

袁墅貼墻潛行，在轉角處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太廟主殿前的廣場上，七個穿星袍的修士正圍攻一個華服少年。

少年約莫十七八歲，頭戴金冠，腰間玉佩竟是長生燈造型。

更詭異的是，他雙手各持一柄短劍，劍招狠辣刁鉆，竟與七名修士斗得旗鼓相當。

"太子殿下！"

一個星袍修士厲喝，

"陛下已下誅殺令，何必負隅頑抗？"

少年冷笑：

"父皇被你們這些妖道蒙蔽，待本宮......"

話未說完，主殿突然射出一道青光，正中少年后背。

他噴出一口鮮血，踉蹌幾步，腰間玉佩應聲而碎。

七名修士趁機結陣，七道星光如鎖鏈般纏向少年。

袁墅本不欲插手，卻見烏木劍突然自行出鞘，劍身帝星印記射出一道金光，與少年心口某物產生共鳴！

少年似有所感，猛地轉頭看向袁墅藏身處：

"助我！"

七道星鏈已經纏上少年四肢。

袁墅不再猶豫，烏木劍橫掃而出，血色劍氣將星鏈盡數斬斷。

星袍修士大驚失色：

"何人敢......"

話音未落，袁墅已經鬼魅般切入陣中，劍鋒劃過兩名修士咽喉。

剩下五人急忙變陣，卻見少年突然捏碎手中一塊玉牌：

"爆！"

五人體內同時亮起青光，下一秒就炸成血霧。

少年脫力跪地，咳著血笑道：

"早就在他們飲食里下了蝕心散......"

主殿大門轟然洞開，一個穿紫金道袍的老者緩步而出。

他每走一步，地面就亮起一道陣紋，轉眼間整個廣場已成牢籠。

"國師......"

少年咬牙站起，

"我父皇呢？"

國師不答，目光落在袁墅的烏木劍上：

"噬靈劍？有意思。"

他袖中飛出一卷竹簡，

"看看這個再決定要不要插手。"

竹簡展開，是一幅畫像：明心寺住持手持烏木劍，腳下躺著個心口中劍的婦人——那婦人面容竟與袁墅有七分相似！

"六十年前，明心寺住持為煉往生劍，親手殺了自己最器重的弟子，也就是你母親。"

國師冷笑，

"現在，你還要幫這些偽善的佛修嗎？"

袁墅如遭雷擊。

鈴音曾說過他母親是明心寺傳人，可如果......

"胡說八道！"

少年突然厲喝，

"國師勾結玄冥宗余孽，意圖顛覆朝綱！太廟里的根本不是父皇，而是......"

國師抬手一道青光將少年擊飛：

"聒噪。"

袁墅舉劍欲攻，卻發現雙腳被突然出現的黑手抓住。

更可怕的是，烏木劍上的五個燈印正在逐一熄滅！

"沒用的。"

國師悠然道，

"太廟地底埋著克制噬靈劍的禁制。你以為能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來？是我放你進來的。"

黑手如藤蔓般攀上袁墅身體，每爬一寸就吸走一分力氣。

就在他即將昏迷時，懷中舍利子突然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國師臉色大變：

"大慈大悲舍利？！不可能！周清玄明明已經......"

舍利炸裂，老僧虛影再現。

這次他沒有言語，只是伸手按在袁墅額頭。

往生咒文如潮水般涌入腦海，沖刷出一段被塵封的記憶：

六歲的袁墅躲在衣柜里，透過縫隙看到母親跪在佛堂前。

一個老僧將烏木劍遞給她，劍身上刻著"以殺止殺"四個字。母親含淚將劍刺入自己心口，鮮血順著劍身流進佛前燈盞......

"不是被殺......"

袁墅喃喃道，

"是自愿獻祭......"

虛影點頭，又指向國師。

在真實之眼下，國師的道袍化為虛幻，露出里面那盞嵌在心口的長生燈——燈焰里蜷縮著個戴皇冠的虛影！

"陛下？！"

少年太子失聲驚呼。

國師——或者說占據國師軀殼的玄冥宗余孽——見事情敗露，猛地撕開道袍。

他胸口的長生燈已經與血肉融為一體，燈焰中的皇冠虛影正在痛苦掙扎。

"本想留你們到七星燈陣完成......"

他掐訣念咒，太廟地面開始龜裂，

"既然找死，就一起祭燈吧！"

無數黑氣從裂縫中涌出，化作猙獰鬼手抓向眾人。

太子勉強揮劍抵擋，卻被一道黑氣擊中胸口，噴血倒地。

袁墅掙扎著爬向烏木劍，每前進一寸都有鬼手撕扯他的皮肉。

就在指尖即將觸到劍柄時，國師一腳踩住他的手：

"你以為自己是誰？不過是個被利用的可憐蟲......"

"他是我夫君！"

清喝聲中，一道金光如流星般劃過夜空。

鈴音踏空而來，心口金蓮綻放出萬丈光芒！

她每走一步，就有黑氣在金光中消融，轉眼間已到國師面前。

"明心......"

國師驚駭后退，

"你竟然活下來了？！"

鈴音不答，雙手結印按在國師胸口長生燈上。

燈焰劇烈搖晃，皇冠虛影趁機掙扎，竟要從燈中脫困！

國師暴怒，一掌擊向鈴音天靈蓋。

千鈞一發之際，袁墅終于抓住烏木劍，劍身上五個燈印同時亮起——

"斬！"

血色劍氣如長虹貫日，穿透國師胸口。

長生燈應聲而碎，皇冠虛影飄然而出，沒入太子體內。

國師踉蹌后退，身體迅速干癟下去：

"沒用的......七星已亮其六......最后那盞燈......"

話未說完，他的身體就化為飛灰。

幾乎同時，太廟主殿轟然倒塌，露出地底巨大的青銅燈臺——燈芯處空空如也，但燈盞上刻著七個名字，其中六個已經黯淡，唯剩最后一個還在發光：

"袁墅"。

鈴音驚呼：

"他要煉化你當最后一盞燈！"

太子——或者說回歸龍體的皇帝——虛弱地睜開眼：

"快走......皇陵......"

烏木劍突然劇烈震動，劍身上浮現第六個燈?。阂槐K通體漆黑的冥燈。

與此同時，袁墅眉心的紅痕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盞金色小燈的虛影。

"來不及了。"

他苦笑著看向鈴音，

"最后一盞燈，一直是我自己。"

皇城方向突然亮起通天血光，六道燈焰如流星般劃破夜空，向太廟匯聚而來。

鈴音死死抱住袁墅：

"不！一定有辦法......"

袁墅輕撫她心口金蓮：

"有。"

他舉起烏木劍，

"往生劍的最后一道封印，需要明心寺傳人的心頭血。"

鈴音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淚水奪眶而出：

"你早就知道......"

"從看到你心口佛種那一刻就知道了。"

袁墅溫柔地擦去她的眼淚，

"但我不會那么做。"

六道燈焰已經近在咫尺。

袁墅突然將烏木劍刺入自己心口，鮮血順著劍身流向那朵金蓮：

"以我魂燈，換你佛心。"

金光與血焰交織中，鈴音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她確實是明心寺住持的孫女，但更是往生劍的劍鞘。

六十年前那場浩劫中，住持將劍靈封入她體內，以佛種滋養，只為等待今日。

"不！"

她尖叫著去拔劍，卻被金光彈開。

袁墅的身體開始透明化，六道燈焰圍繞他旋轉，漸漸融合成一盞純凈的白燈。

烏木劍上的六個燈印逐個亮起，最終在劍尖處形成第七個印記——一盞金色的心燈。

"記住......"

袁墅的聲音已經飄渺如煙，

"七燈滅，天道現......"

白光大盛，吞沒了整個皇城。

當光芒散去時，太廟廢墟上只剩鈴音跪坐在地，懷中抱著烏木劍。

劍身上七個燈印連成星圖，劍脊上浮現出最后一行字：

"以殺止殺，以心證道。"

千里之外，某座無名荒山上，一盞青銅古燈突然亮起微弱的火光。

燈影里，隱約可見個書生模樣的青年正在閉目打坐。

風吹過燈焰，恍惚間似有低語：

"待卿......踏遍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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