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精金殺陣

西方，劍冢山。

這里沒有生命的喧囂，只有永恒的金屬死寂。赤鳶踏入了這片被遺忘的殺戮之地。腳下是冰冷、尖銳、棱角分明的黑色山巖，仿佛由凝固的金屬熔渣堆積而成。目光所及，是插入嶙峋峭壁的、密密麻麻、望不到盡頭的兵刃之林！青銅古劍銹跡斑駁，訴說著遠古戰場的血雨腥風；寒鐵細劍鋒芒未減，閃爍著擇人而噬的冷光；巨斧重戟猙獰霸道，殘留著劈山斷岳的蠻橫；奇形怪狀的鉤、叉、鉞、锏，扭曲著，散發著詭異的怨毒之氣……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彌漫著刺鼻的鐵腥味和一股沉淀了萬古、令人靈魂顫栗的殺伐戾氣！這里是兵器的墳墓，是殺戮意志的囚籠。

赤鳶每一步都踩在碎骨般的巖石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在這死寂中格外刺耳。她剛踏入山谷腹地，死寂便被徹底打破！

嗡——！

先是細微的震顫，如同沉睡巨獸的鼻息。緊接著，嗡鳴聲從四面八方響起，由弱變強，匯聚成一片震耳欲聾、足以撕裂耳膜的金屬狂嘯！峭壁上，那密密麻麻的萬劍開始瘋狂震顫！銹跡剝落，寒光暴漲！它們如同被無形的巨手從巖石的禁錮中硬生生拔出，劍尖摩擦著空氣，發出令人牙酸的尖嘯，懸停于半空！剎那間，整個山谷上空，被一片由冰冷鋒刃組成的、閃爍著死亡寒光的金屬烏云籠罩！所有的劍尖，帶著刻骨的怨毒和毀滅一切的意志，齊刷刷指向了山谷中唯一的目標——孤身闖入的赤鳶！

這不是戰斗，這是天罰！是金屬的洪流對血肉之軀的絕對碾壓！

赤鳶金色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無需思考，流淌在血脈深處的金烏之力瞬間被這滔天殺意點燃！她沒有絲毫猶豫去硬撼這毀滅狂潮，而是在方寸之地將身體的潛能爆發到極致！身形如鬼魅般閃動，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金色殘影！手中的半截骨刀早已化作一片密不透風的森白風暴！

叮！叮！叮！叮！叮！

密集如暴雨打芭蕉的撞擊聲炸響！每一次格擋都爆出刺目的火花！劍刃上傳來的沛然巨力讓她手臂酸麻，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染紅了骨刀刀柄。她依靠著羽民國戰士超凡的敏捷和直覺，在死亡的縫隙中穿梭、翻滾、側移！寒鐵細劍擦著她的脖頸掠過，帶起一溜血珠；沉重的戰斧刃風撕裂了她的肩甲；一把扭曲的鉤鐮險之又險地勾破了她的皮裙！冰冷的殺意幾乎凍結她的血液，身上的傷痕迅速增加，鮮血染紅了腳下的黑巖，每一步都留下一個血色的腳印。

她一邊進行著這超越極限的死亡之舞，一邊將通靈感應催發到極致！金烏圖騰在她額頭灼熱燃燒，試圖在萬劍狂亂的嘶鳴與滔天戾氣中，捕捉那唯一的、統御一切的“核心”！她的目光穿透狂舞的劍雨風暴，如同兩道實質的金芒，死死鎖定了山谷最深處，那柄斜插在一塊巨大如小山的漆黑隕鐵基座上的武器——或者說，武器胚胎。

它巨大、粗糙、未經任何雕琢。暗紅色的隕鐵本體布滿了蜂窩般的孔洞和熔融的痕跡，邊緣鈍厚，形狀扭曲不定，與其說是一柄劍，不如說是一塊來自星辰核心的、凝固的殺戮意志本身！劍母！萬劍之祖，此地無窮戾氣的源頭與歸宿！它沉默著，卻散發著一種古老、沉重、仿佛能鎮壓一切鋒銳、吞噬一切光芒的原始兇威！

赤鳶心中明澈如鏡。降服萬劍，必先降服劍母！以力降服？那是癡人說夢！唯有意念！唯有意念！

生死關頭，她做出了一個令萬劍都為之“錯愕”的舉動！她猛地將染血的骨刀狠狠插進腳下的黑巖，刀身沒入半截！然后，她挺直了傷痕累累卻依舊不屈的脊梁，面向劍母的方向，緩緩地、堅定地閉上了雙眼！額頭的金烏圖騰如同燃燒的太陽，散發出最后也是最純粹的光芒。

“我知爾等怨！”她的聲音在震耳欲聾的劍鳴風暴中異常清晰，帶著太陽般的熾熱威嚴，更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悲憫，“萬載沉淪，飲血無數，戾氣纏身，不得解脫！然今日，非為殺伐而來！”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烏啼鳴，撕裂金屬的嘶吼，“為補天裂！為定乾坤！為這搖搖欲墜的大荒，爭一線生機！借爾鋒芒，不為屠戮，而為——鑄天地之盾！護萬靈之安！”

話音落下的瞬間，三道凝練到極致、兇戾到足以凍結靈魂的劍光，如同受到終極挑釁的太古兇獸，脫離了狂暴的劍群！一柄布滿銅綠的青銅巨劍，承載著遠古戰場百萬亡魂的哀嚎；一柄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寒鐵細劍，蘊含著洞穿一切的極致陰毒；一柄布滿猙獰鋸齒、如同猛獸獠牙的奇形重刃，散發著撕裂大地的蠻橫！三道劍光，代表著殺戮的三種終極形態，帶著滅絕一切生機的意志，撕裂空氣，發出超越聲音的尖嘯，直刺赤鳶！一劍，直取眉心識海！一劍，直刺心口命源！一劍，直貫丹田氣海！這是劍母的終極審判！是毀滅意志的具現化！

赤鳶依舊紋絲不動！甚至連護體的微弱金焰都徹底內斂！她只是睜開了雙眼！清澈、堅定、無畏無懼，如同兩汪純凈的金色湖泊，倒映著襲來的三道死亡寒光！沒有仇恨，沒有恐懼，只有最純粹的承擔與請求！

噗嗤！噗嗤！噗嗤！

三聲沉悶的、令人心膽俱裂的利刃入肉聲！

眉心被凌厲的劍氣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鮮血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心口與丹田處的劍尖，帶著刺骨的寒意，精準地刺破皮肉，堪堪停在骨骼之前！冰冷的殺意和劇痛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她的意識！眼前發黑，身體劇烈搖晃，幾乎要向后栽倒！鮮血從三道傷口中狂涌而出！

然而，她牙關緊咬，喉嚨里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硬生生用意志釘住了搖晃的身體！她的目光，穿過模糊的血色，依舊清澈、堅定地直視著劍母的方向！嘴角溢出鮮血，但她臉上的表情，是純粹的、無怨無悔的承擔！她在用生命踐行她的“仁心”！用血肉之軀承受萬古戾氣的終極審判！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萬劍的瘋狂嗡鳴，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掐住喉嚨，驟然停止！整個劍冢山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赤鳶鮮血滴落在巖石上的聲音，嗒…嗒…嗒…

山谷深處，那巨大的暗紅隕鐵“劍母”，發出一聲沉悶悠長、仿佛穿越了無盡歲月的嘆息。嗡鳴低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是錯愕？是觸動？是疲憊？還是…一絲解脫？

嗤！嗤！嗤！

刺入赤鳶體內的三柄絕世兇劍，連同懸停在空中的所有利刃，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齊刷刷倒飛而回！精準地、無聲無息地重新插入峭壁，收斂了所有鋒芒，如同從未蘇醒過一般。山谷中的滔天戾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赤鳶再也支撐不住，單膝跪地，一口鮮血噴在黑巖上。她顫抖著，用盡最后力氣拔出插在地上的骨刀支撐身體。就在這時，劍母隕鐵上，一塊巴掌大小、流淌著暗金色液態金屬光澤的奇異物質——精金之魄，如同擁有生命般剝落下來，緩緩飄浮到她面前，散發著純粹而溫和的銳金之氣。西方神物，得！

代價是眉心、心口、丹田處三道猙獰的、幾乎奪命的傷口，以及被那萬古戾氣沖擊得搖搖欲墜的靈魂。她抹去嘴角的血跡，將溫潤卻又蘊含無匹鋒芒的精金魄緊緊握在手中。金屬的冰冷與血脈的灼熱交織，如同她此刻的狀態，瀕死，卻握住了希望。她艱難地站起，每一步都帶著鉆心的痛，但眼神卻比精金更加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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