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是誰？

紅水涌入肺腑的瞬間，林墨卻未感到窒息。

那不是水，而是一種介于液態與意識之間的存在，滑過皮膚時帶著冰涼的觸感，卻又像有無數細小的手指在輕輕摩挲他的骨骼與魂魄。

周圍的聲音仿佛被抽離了世界，只剩下心跳的轟鳴在顱內回蕩。

破碎的鏡片在他眼前旋轉、拉長，映出無數個自己——有的正閉目沉睡，有的嘴角微揚，還有的眼中泛著不屬于人類的幽光。

他想掙扎，卻發現四肢沉重如鉛；他想呼喊，聲音卻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吞沒。

就在這混沌之中，靈核深處那道裂痕悄然擴大，一道微弱卻清晰的呢喃從靈魂最深處浮現：

“……是你嗎？”

然后，一切歸于寂靜。

黑暗退去時，林墨的靈體先于意識恢復了感知……

潮濕的霉味如蛇信般鉆進鼻腔——那是鏡中回廊特有的氣味，混合著紅水腐臭與鏡面冷鐵的腥氣，像陳年墓穴里滲出的陰濕之息。

他能清晰感覺到腳下青石板的涼意透過靈體滲透進來，像是無數細針在緩緩刺入骨髓，寒意從腳底一直爬到脊椎頂端。

而更讓他緊繃的，是意識里系統的沉寂——自重生以來，這是第一次，系統沒在危機時刻拋出選項。

"隊長，終端沒信號！"小雨的聲音帶著顫音，在空曠的鏡廊中回蕩，仿佛被鏡子層層折射放大，顯得格外凄厲。

林墨的靈體微微一顫，順著聲源望去。

李晨陽半蹲著，指尖在玩家終端的光屏上快速劃動，眉峰擰成死結。

終端屏幕泛著幽藍的光，映得他額角的汗珠亮晶晶的，像是凝固的淚滴。

他突然抬頭，目光掃過兩側密如蛛網的鏡面，聲音沙?。?quot;這些鏡子的位置在變。"

林墨的靈核輕輕發燙。

他記得系統之前贈送的“誤導特性”描述：可扭曲鏡面反射的影像，制造至多三個虛假路徑。

此刻紅水已退到腳腕，正是最佳時機。

他緩緩飄向最近的穿衣鏡，靈體觸到鏡面的瞬間，鏡面像被投入石子的水潭般蕩開漣漪——左側第三面鏡子里，原本空蕩的回廊突然映出一條向下的階梯，墻皮剝落處露出暗紅磚紋，和鬼屋地下室的構造如出一轍。

"看那里！"小雨最先喊出聲，手指幾乎戳到鏡面上。

她的瞳孔因為恐懼而放大，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像是感應到某種無形的危險。

林墨注意到她攥著短刀的手在抖，刀把上還沾著之前被腐肉抓傷的血漬，血腥味混雜在空氣中的霉味里，令人作嘔。

李晨陽沒動。

這位精英玩家瞇起眼，拇指摩挲著終端邊緣的戰術凸起——那是玩家應對詭域的習慣性動作，林墨前世當植物人時，常在病房電視里看玩家直播學到的細節。"假的。"李晨陽突然開口，聲音像淬了冰，"鬼屋地下室上個月被清過，不可能有未閉合的通道。"

林墨的靈體險些晃了晃。

他沒想到這個隊長警惕性這么高。

指尖無意識地摳向掌心——靈體沒有實體，卻依然能模擬出前世捏緊拳頭的觸感，那種虛幻的壓迫感讓他稍微冷靜下來。

得換個更真實的陷阱，他想，得利用他們的弱點。

他的目光掃過隊伍最后方的陳默。

那個男人從進入鏡中回廊就沒說過話，此刻正垂著頭，額前碎發遮住眼睛。

但林墨記得，在鏡子碎裂前的瞬間，陳默曾用口型問他“你是誰”——這個玩家，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不能讓他們聚在一起。

林墨咬了咬舌尖（靈體不會痛，但這個動作能讓他保持清醒）。

他轉向右側的穿衣鏡，這次，鏡面里映出的是小雨的臉——不是現在的驚恐，而是半小時前剛進鬼屋時的模樣：扎著高馬尾，舉著探照燈沖李晨陽笑，發梢還沾著從鬼屋大門爬進來的蜘蛛絲。

"小雨？"李晨陽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語氣終于有了波動。

小雨猛地轉頭，這一看卻撞進了林墨的陷阱——她身后的鏡面同時扭曲，原本映著回廊的鏡子里，突然出現一條鋪滿玫瑰的走廊，花瓣上凝著水珠，像血。

"是...是我和前男友約會的地方。"小雨的聲音突然變輕，短刀當啷落地，金屬撞擊青石板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她無意識地向前走，高跟鞋叩在青石板上的聲響在空曠回廊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敲在林墨的心臟上。

李晨陽想拽她，卻被陳默按住肩膀。"別碰她。"陳默終于開口，嗓音啞得像砂紙摩擦銹鐵，"這是鏡像幻覺，碰到的話會被一起拉進去。"

林墨的靈核開始發燙。

他能感覺到，隨著小雨一步步走進幻象，恐懼值正像細流般滲進靈核——那是系統在沉寂后，第一次給他反饋。

"你不該來這里..."

女聲突然在小雨耳邊炸響。

她腳步頓住，瞳孔劇烈收縮。

林墨看見她后頸的汗毛全部豎起，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鏡中玫瑰突然開始腐爛，花瓣邊緣泛起黑黃，露出下面蠕動的白蛆。"快回去——"那聲音更清晰了，帶著幾分熟悉的哽咽，"求你，快回去..."

"??！"小雨尖叫著踉蹌后退，撞在身后的鏡面上。

鏡面應聲而裂，碎渣扎進她的后頸，血珠順著鎖骨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濺起點點猩紅。

林墨的意識里同時響起提示音，雖然系統界面沒出現，但那種溫熱的充實感他再熟悉不過——是"驚嚇恐懼"×5。

"小雨！"李晨陽撲過去，把她護在身后。

陳默則抬頭，目光精準地穿透層層鏡面，直勾勾鎖定林墨的位置。

林墨的靈體猛地一縮，像被人掐住了喉嚨。

這個玩家...他能看見我？

"分開走。"陳默突然說，聲音比之前更冷，"三個人一起太顯眼，分散后在鬼屋前廳集合。"

李晨陽剛要反駁，右側的鏡面突然全部泛起紅光。

林墨心里一緊——他沒動那面鏡子，難道是...

"走！"陳默推了李晨陽一把，自己卻轉身走向紅光最盛的方向。

他的背影消失在鏡面后時，林墨看見他抬手摸了摸后頸——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形狀像朵枯萎的花。

雨聲突然在頭頂炸響。

林墨這才注意到，原本寂靜的回廊不知何時飄起了細雨，打在鏡面上發出噼啪輕響，像千萬只指甲在輕輕刮擦玻璃。

他飄到方才陳默站過的位置，靈體剛觸到地面，青石板下突然傳來敲擊聲，“咚、咚、咚”，像有人在用指節敲棺材板。

"林墨..."

沙啞的低語裹著雨絲鉆進耳朵。

林墨猛地轉頭，看見最深處那面穿衣鏡的碎片正在發光。

灰霧里的身影比之前清晰了些，能勉強看出是個穿白裙子的姑娘，發梢沾著水珠，正隔著碎鏡朝他伸手。

她的指尖即將觸到水面時，林墨的靈核突然劇烈震動——那是系統重啟的征兆。

"?！獧z測到異常意識波動。"

機械音在意識里響起的瞬間，林墨看見鏡中身影的嘴型動了動。

這次他聽清了——她在說："救救我。"

鏡面碎渣仍在發光，林墨的靈體因系統重啟的震動而微微發顫。

當那道白裙身影從灰霧里踏出半步時，他幾乎要懷疑自己的感知——這一次，林婉兒的輪廓不再模糊如霧中月，發梢水珠的反光、裙角沾著的暗紅銹跡，甚至睫毛顫動的弧度都清晰可辨。

"你是......那個操控一切的人嗎？"

女聲輕得像被雨絲浸過的棉絮，卻在林墨意識里炸響驚雷。

他的靈核猛地收縮，前世作為植物人時那種被命運扼住喉嚨的窒息感突然涌來——但這次，他能清晰看見"命運"的模樣。

林婉兒的眼尾還帶著前世記憶殘留的水痕，可瞳孔里流轉的不再是NPC程序般的空洞，而是活人般的困惑與期待。

"你能...感知到我？"林墨的靈體不受控制地前傾，聲音因震驚而發顫。

這不該是普通NPC能做到的。

根據系統之前給出的詭界資料，原住民本是詭域規則的具現化產物，意識如提線木偶，直到近年才零星出現覺醒案例——而他面前這個，分明是覺醒的起點。

林婉兒指尖輕輕撫過鏡面裂痕，碎渣在她掌心泛起幽藍微光："我是舊宅里...最后一任住戶的女兒。"她的聲音里混著幾重疊音，像是不同時間線的記憶在撕扯，"玩家們來了又走，他們的恐懼、他們的尖叫，像雨水滲進墻縫......然后有一天，我突然想起自己叫林婉兒。"她抬頭時，眼底的渴望幾乎要燒穿鏡面，"我想出去，想去看看...他們說的'現實'。"

系統沉寂時積累的信息碎片在意識里炸開：NPC覺醒潮、玩家終端突然出現的"異常意識"警告、陳默之前那句口型"你是誰"——原來所有線索早就在他鼻尖打轉。

他剛要開口，后頸突然泛起刺骨寒意。

"好一場自導自演的戲碼。"

陳默的聲音像冰錐刺穿雨幕。

林墨本能地側移半尺，一枚黑底金線的符咒擦著他靈體飛過，在鏡面上灼出焦黑痕跡。

回眸時，陳默正站在五步外，額前碎發被雨水黏在額角，后頸那朵枯萎的花形疤痕在雨里泛著詭異的粉。

他右手還捏著半疊符咒，左手終端光屏跳動著血紅色警告：【檢測到異常詭物意識】。

"從誤導鏡子到制造幻象，你比那些只會殺人的笨鬼聰明太多。"陳默的拇指摩挲著符咒邊緣，目光像刀，"但你忘了——玩家終端能捕捉靈能波動。"他突然扯動嘴角，露出個冰冷的笑，"現在，我要驗證個猜想：殺了你，這破鏡子會不會塌？"

林墨的靈體緊繃如弦。

系統提示音終于在意識里炸開，淡藍色選項懸浮在視野邊緣：

【遭遇敵對玩家：1. 偽裝消失（誤導特性+1）；2. 反擊（消耗恐懼之力×20）；3. 引導NPC反擊（觸發新事件）】

他盯著第三個選項，喉間泛起前世躺在病床上的苦澀——那時他連眨眼都要計算頻率，現在卻能掌控另一個世界的規則。"引導她。"林墨在心里默念，靈核深處的恐懼之力如活物般翻涌。

他看向林婉兒，用靈體最細微的震顫傳遞信息："你想出去，就現在。"

林婉兒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望著陳默手中的符咒，又望向林墨——那眼神像溺水者終于抓住浮木。

當陳默再次擲出符咒時，她突然抬手，蒼白的指尖迎向那道黑芒。

符咒觸到她手掌的瞬間爆出刺目白光，林墨下意識瞇起靈體感官，再睜眼時，鏡面上只剩一片消散的光點。

"不——"林墨脫口而出，靈體不受控制地沖向光點殘留處。

他的指尖剛觸到鏡面，一張泛黃的紙頁便從光霧里飄落，邊緣還沾著未干的水漬。

紙頁中央是一行潦草字跡，墨跡暈染得像被淚水泡過："七月十五，雨。

媽媽說要帶婉兒去看海......"

"跑夠了？"陳默的聲音從背后逼近。

林墨猛地攥緊紙頁，靈體瞬間融入鏡面縫隙。

雨幕里傳來符咒碎裂的脆響，混著陳默低笑："別急著躲，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青石板下的敲擊聲再次響起，這次比之前更急。

林墨藏在鏡中夾層，低頭看向掌心的紙頁。

雨水透過鏡面滲進來，在"海"字上暈開個小團，像一滴未落的淚。

他能感覺到，紙頁背面有更密集的字跡在發燙，正等著被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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