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收網

迷彩運輸車的引擎還在低吼，車廂內卻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石香云被周至剛用尼龍繩牢牢捆住雙手，固定在副駕駛座上，剛才還媚眼如絲、憧憬著雙宿雙飛的俏臉，此刻只剩下震驚、憤怒和被欺騙的慘白。

“狗娘養的！你騙我！你不得好死！”

她嗓音嘶啞，帶著被愚弄的屈辱和絕望，“放姑奶奶走！不然姑奶奶拼了這條命也要向省紀委告狀！告你誘騙我，非禮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周至剛嗤笑一聲，空出一只手從褲兜里掏出一部省紀委辦案用的微型錄音機，按下了播放鍵。音量不大，但在密閉的車廂里異常清晰：

“香云姐，快開門，段書記出事了……”

“……小關，幫幫姐姐，幫姐姐把這些東西轉移出去……然后……然后你跟姐姐一起走！我們遠走高飛，去國外！……姐姐的錢……還有姐姐這個人……都是你的！好不好？”

“香云姐，你把手拿出來，我聽你的！”

“……傻弟弟！錢是死的，這些才是活的！……至少八百萬！只多不少！”

錄音機里石香云那充滿誘惑的語調，與她此刻的狼狽形成刺眼的對比。

周至剛關掉錄音機，冷笑著說道：

“省紀委會相信誰？是我對你圖謀不軌，還是你試圖勾引“招待所電工”？妄圖讓他幫你裹挾贓款潛逃？這段錄音交上去，你猜會給你加多少刑期？”

石香云像被抽干了力氣，癱軟在座位上，嘴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冰冷的絕望感徹底淹沒了她。

車廂里只剩下引擎的轟鳴和沉重的呼吸聲。過了好一會兒，周至剛嘆了口氣，打破了沉默：“香云姐，其實把你送到省紀委，某種程度上，是救了你?！?/p>

石香云猛地抬起頭，紅腫的眼睛里滿是譏諷：“救我？說得比唱的好聽！”

“你自己想想，”

周至剛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別樣的說服力：

“一個女人，帶著八百萬的郵票孤身跑到國外，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手里還握著這么大一筆橫財。你真當國外遍地是活菩薩？隨便一個地頭蛇、黑幫，甚至你花錢找的蛇頭，盯上你這塊肥肉，你拿什么擋？

“錢沒了是小事，命呢？到時候，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死在哪個臭水溝里都沒人知道！”

石香云渾身一顫，周至剛描繪的場景像冰錐刺進心里。她下意識地抱緊了雙臂，那股亡命天涯的狂熱瞬間被澆滅，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周至剛放緩了車速，側頭看了她一眼，“要不要，看你自己?！?/p>

“什么機會？”石香云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希冀。

“到了省紀委，我會向上面報告?！?/p>

周至剛不緊不慢地說道：“說你在我的政策攻心和感召下，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主動投案自首，并交出了段永杰藏匿的全部贓款贓物?！?/p>

“然后，你把你知道的關于段永杰的所有犯罪事實，包括他怎么收錢、怎么轉移、還有哪些人參與，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地交代清楚。省紀委會視你為戴罪立功，對你從輕、減輕處罰。這才是你眼下唯一能走、也最該走的路！想想清楚！”

石香云沉默了。車廂里只有輪胎摩擦路面的聲音。她低著頭，內心激烈掙扎。周至剛的話雖然難聽，但句句戳在要害上。逃，九死一生；扛，罪加一等；只有按他說的做，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許久，她終于抬起頭，眼神復雜地看著周至剛，帶著認命的疲憊：“……好。我答應你。我會按你說的做，投案自首，戴罪立功！”

周至剛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腳下油門一踩，軍車在夜色中加速駛向漭北汽車團開去。

此刻，龍源市委賓館的小會議室內燈火通明。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省紀委常務副書記戴昌盛端坐主位，面色沉靜。漭北縣委書記段永杰坐在他對面，看似鎮定，但微微發顫的手指和額角細密的汗珠泄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h長方怡琤坐在一側，眼觀鼻，鼻觀心，保持著慣常的冷冽。龍源市委書記白勝凱坐在戴昌盛旁邊，眉頭緊鎖，顯然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戴昌盛正在就漭北縣的干部作風和近期發生的事件進行“調研式談話”，問題尖銳，直指核心。段永杰勉強應對，后背早已濕透。

突然，戴昌盛的保密手機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號碼，抬手示意談話暫停，起身走到外邊接聽。

“戴書記，我是周至剛?！?/p>

電話里傳來周至剛的聲音：“段永杰的情婦石香云已被控制，段永杰藏匿的巨額贓款贓物全部繳獲，包括現金五十余萬，以及價值約八百萬的珍稀郵票，如‘全國山河一片紅’、‘藍軍郵’、‘整版猴票’等。石香云本人表示愿意主動投案，并愿意交代段永杰的全部犯罪事實?！敝苤羷偟穆曇羟逦练€地從聽筒傳來。

戴昌盛眼中精光一閃，嘴角難以抑制地向上揚起一絲弧度。他強壓住心頭的狂喜，只沉聲道：“好！做得非常好！你立刻把人押到汽車團，跟崔偉峰和侯雨欣匯合！”

掛斷電話，戴昌盛轉過身回到會議室，臉上的溫和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紀委干部特有的鐵面威嚴。他銳利的目光如刀鋒般掃了一眼段永杰，轉身對白勝凱說道：

“白書記，情況緊急！段永杰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證據確鑿！我代表省紀委，現在正式宣布，對段永杰實行‘兩規’措施！請龍源市委全力配合，做好保密工作！”

“戴書記，”

段永杰猛然站起來，大聲喊道：“我不服！我兢兢業業地為人民工作，你憑什么抓我？”

“憑什么，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戴昌盛冷聲說道：“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組織上絕對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更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聽戴昌盛這樣說，段永杰就知道戴昌盛手里掌握了確鑿的證據，否則他絕對不敢說得如此篤定！

“難道說是董國軍那個沒膽子的慫貨把自己給供出來了？不應該啊，那可是殺頭大罪，董國軍他竟然連幾個小時都沒有撐過去？”

段永杰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眼前發黑，身體搖晃著站不穩當，最后只能是勉強扶著桌子坐了下去，眼里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戴昌盛的目光從段永杰身上收回，轉身看著龍源市委書記白勝凱：“白書記，出于保密的考慮，我們現在要統一一下對外口徑：因工作需要，段永杰同志明天起，參加省委干部學院為期三個月的處級干部專題研討班學習。明白嗎？”

白勝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如果不知道方怡琤是京城方家的人，他這時候或許還會站出來替段永杰說兩句話，現在知道了方怡琤的底細，他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站出來替段永杰說話??！

“戴書記請放心！”

白勝凱不敢有半分遲疑？立刻挺直腰板，聲音洪亮地回應：“戴書記放心！龍源市委堅決配合省紀委工作！一定嚴格保密，段永杰參加黨校學習的事情，我親自安排落實！”

戴昌盛滿意地點點頭，對著坐在一旁的苑慧冬下令：“慧冬同志，你立刻押著段永杰到漭北汽車團，會同周至剛同志，對他展開突審！要快！要深挖！要徹底！”他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段永杰的心上。

“是！保證完成任務！”苑慧冬的回答干脆利落，帶著紀委干部特有的干練氣息。

她站起身來，從外面一揮手，兩名早已等候在會議室門口的省紀委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一左一右架起目光呆滯的段永杰往外走去。

“白書記……”

段永杰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扭頭向白勝凱求救。

“老段，走吧，換個地方，好好‘學習學習’?！卑讋賱P冷冷地擺了擺手，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段永杰被架著拖出會議室，皮鞋在地毯上蹭出刺耳的摩擦聲，像一條被拖離水面的死魚。

那扇沉重的會議室門在他身后緩緩關上，隔絕了他曾經呼風喚雨的權力世界，也隔絕了他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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