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師不利

馬車內一片死寂。

劉弘昌蹙眉低頭，也不說話，也不抬眼，像是一尊雕像。

顏曜冰實在忍不下去了。

不是，大哥，你什么情況？

作為南漢親王，你難道不知道這些歷史故事？

你不讀史的嗎？

還是說，你壓根沒聽明白這些故事？

她焦急道：“王爺，您應該明白……”

劉弘昌這才點點頭：“本王明白仙姑的意思，多謝仙姑指點，只是賑災一事關乎潮州千萬百姓……”

原來他是擔心這個問題！

唉，果然是個迂腐的笨蛋。

顏曜冰心中暗自好笑，又十分自信地開口道：“王爺放心，只要王爺相信民女，民女有辦法能順利解決賑災一事、安撫百姓！”

劉弘昌眉頭一挑：“是何辦法？”

見劉弘昌似乎終于來了興致，顏曜冰也將之前與蘇然商議的事說了出來。

賑災的情況劉弘昌已經和她們說過，皇帝派他來賑災，可錢糧卻沒有一同運來。

在她們看來，說不定到最后朝廷根本就不會運來賑災錢糧。

這種情況下，她們想出的辦法其實也就是學歷史上范仲淹的那一套——以工代賑。

但需要劉弘昌比范仲淹做得更極致。

按照她們的計劃，劉弘昌需要大張旗鼓進入潮州，然后絕口不提賑災的事情。

作為高高在上的親王，來到地方自然會受到無數人的拜見和宴請。

他只需每日與那些溜須拍馬、阿諛奉承之人吃喝玩樂，搞好關系。

然后他就可以用口頭承諾和適當的好處，向那些阿諛奉承的有錢人提出舉辦各種活動以供玩樂，進一步搞好關系。

還可以禮佛祭祀、翻修寺廟，為遠在興王府的皇帝祈福，捎帶手為百姓祈福。

甚至還可以騙那些有錢人專門修建一個大“別野”供他這個親王居住。

反正就是工程越多越好，活動越盛大越好，沒有內需也要制造內需。

有廉價的難民作為人工，那些富人怎么會不用？

所以，這就可以解決很大一部分難民的生計。

如果這些還不能解決災民問題，他甚至可以直接組個飯局，讓那些有錢人出錢，幫他解決賑災問題，讓他回朝廷后好交差。

當然，這需要他提供更多的好處，比如推薦官職、聯姻等等。

如果還是不行，顏曜冰她們也可以親自出把力，以巫師之名弄出些“神跡”，騙那些有錢人出錢。

借用蘇然說的話，往往古代旱災所波及的都是窮苦百姓，有錢人該吃吃、該喝喝，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

所以，他要不擇手段地讓那些有錢人主動掏錢。

而這么做還有一個更大的好處：他劉弘昌身上的“賢王”之名，必將不復存在。

也能像王翦、蕭何、郭子儀那般讓皇帝不再猜忌他，說不定還能直接贏得皇帝的信任。

講完這些，顏曜冰自信滿滿。

這樣一石二鳥的妙計，劉弘昌不可能不接受！

于是開門見山道：“王爺，您覺得如何？”

劉弘昌贊道：“仙姑不愧高人也，此計甚妙……”

顏曜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看來自己的第一次獻策成了！

這是個好的開始，只要這件事辦成，劉弘昌定然會絕對信任她，甚至離不開她這個謀士。

拿捏他小菜一碟！

果然，劉弘昌又說道：“仙姑可愿入我王府，當本王的幕僚？”

顏曜冰大喜，甚至主動改口：“屬下必竭盡全力輔佐王爺，以報王爺之恩！”

劉弘昌笑道：“好好好，能得仙姑相助，實乃本王榮幸?！?/p>

“至于仙姑所獻之策，本王還需再考慮考慮……”

什么？

還要再考慮考慮？

顏曜冰瞬間傻眼了，心情更像是坐過山車一般，從最高點極速俯沖至最低處。

一股無名的怒火直接涌上心頭。

但她還是努力保持理智，畢竟對方可是實打實的親王。

“王爺，您還有什么顧慮嗎？”

“此計可是一石二鳥的妙計，可以說沒有比這更好的計策了……”

劉弘昌收斂笑容，正色道：“仙姑此計確實很好，其中也有可取之處，但本王不想這么做，也不能這么做?！?/p>

顏曜冰徹底忍不住了：“為何？難道王爺舍不得所謂的‘賢王’之名？可這只是暫時的，等您……”

劉弘昌神情嚴肅道：“非也，只因……”

良久，后面的馬車內。

林雨薇掀開車窗簾，探頭看了看前面的馬車，又坐了回去看向蘇然：“然然姐，你說冰冰姐會成功嗎？”

蘇然搖搖頭：“應該很難！”

“可冰冰姐她好像很有信心……”

林雨薇剛說著，顏曜冰就板著臉進來了。

蘇然笑道：“看吧，臉色這么難看，我就說很難成功吧！”

看著蘇然那燦爛的笑容，顏曜冰臉色更加難看，甚至都懶得搭理蘇然。

林雨薇忍不住問道：“冰冰姐，他怎么說？”

顏曜冰嘆了口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說那么做會寒了百姓的心，而且還會助長朝廷的歪風邪氣，讓天下人都認為南漢再無賢良！”

“還說什么民心不可負，即便是暫時的，也不能負！”

林雨薇愣了愣，不解道：“可你們不是說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路，也是風險最小的一條路嗎？”

“難道他真的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

顏曜冰沒有再說話，只是皺著眉頭，兀自思索著什么。

反而是蘇然嘆息了一聲：“雨薇，你不懂，他未必不知道！”

“我想這大概就是他的原則吧，也說明他就是個理想主義者，不愧他賢王之名！”

“其實也難怪，他如果不是這樣的人，也不會被劉弘熙利用，最后被卸磨殺驢……”

林雨薇也跟著嘆息了起來：“可有原則、有理想不是好事嗎？”

“他這樣的人，不該有那樣的結局……”

蘇然搖搖頭：“可這是亂世！”

“我記得五代十國中，后晉大將安重榮就說過，天子寧有種耶？兵強馬壯者為之爾！”

“沒記錯的話此人應該就是今年死的?！?/p>

“所以，你應該明白，在這樣的亂世之中，劉弘昌那所謂的原則，所謂的理想就是個笑話！”

“五代十國，短短七十來年，僅是中原地區就有十四個皇帝，這沒算上周邊的割據政權?！?/p>

“這其中有多少弒父殺兄、多少背信棄義、多少叛變謀反？”

“想要結束這亂世，就只能靠絕對的武力……”

說到此，蘇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看向顏曜冰，正色道：“曜冰，我知道我現在說什么，你都很難聽進去?！?/p>

“但我還是要勸死了那條心?！?/p>

“你也看到了，劉弘昌就是那樣的人，扶不起來的?！?/p>

“他這樣的賢王，只能是被利用、被屠殺的可憐蟲！”

“就算你能幫他奪取皇位，可他能一統天下嗎？”

“而且真正能一統天下、結束這亂世的，只有可能是中原地區的政權?！?/p>

“南漢太弱小了，根本不可能一統天下！”

“你還是跟我一起想想辦法，離開南漢去投靠趙匡胤或者郭威、柴榮等人……”

正說著，顏曜冰突然沉聲喝斷道：“少跟我提什么趙匡胤，要去你自己去，我就不信我搞不定他！”

蘇然并沒有生氣，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她知道顏曜冰的性格：不撞南墻不回頭！

反正趙匡胤還小，還有時間，她相信，要不了多久，顏曜冰一定會徹底對劉弘昌死心的。

可不撞南墻不回頭，也意味著越挫越勇！

這就是顏曜冰的性格。

她滿心以為劉弘昌會聽取自己的建議，會震驚于自己提供了這么好的計策，更會輕松被自己拿捏。

可萬萬沒想到，自己這第一次行動就出師不利！

這讓她在蘇然與林雨薇面前很沒有面子！

此時的她滿腦子都在想著如何搞定劉弘昌，讓他乖乖聽自己的。

既然直接諫言沒有用，既然劉弘昌是個有原則的人，那就徹底毀了他的原則，讓他變成自己的舔狗！

男人，一旦變成舔狗，那原則就只是個笑話！

想到此，她似乎又有了信心。

至少在她看來，劉弘昌還是十分信任她的，不然也不會讓她入府當幕僚。

只是目前她們之間的關系還不足以改變劉弘昌的原則。

不知是不是那該死的好勝心，她心中已然決定提前采取“以色取之”的策略……

殊不知。

在聽她獻策的時候，劉弘昌確實動搖過。

他很清楚，雖然顏曜冰沒有明言，但自毀清名以博取劉玢信任，然后再利用劉玢除掉最大威脅劉弘熙，最后再政變奪取皇位。

這就是顏曜冰她們為自己規劃的路線！

他也承認，這的確是條相對而言比較容易復制的一條路。

畢竟歷史上有很多人走的這條路！

而且他剛穿越來時也想過自毀清名。

可就在出發前的那晚，他已經下定決心要走自己的路……

次日傍晚。

馬車已然進入了潮州地界容陽縣。

劉弘昌叫停了馬車：“王復！”

“命令下去，讓車駕先行趕往潮州城，你挑選幾名親衛，隨本王微服出巡！”

“對了，把三位仙姑帶上！”

王復一愣，擔憂道：“可是王爺，您不是說此次兇……”

劉弘昌皺了皺眉：“你的話有點多了！”

王復意識到自己失言，眼里閃過濃濃的悔意，當即領命：“是，王爺！”

與此同時。

潮州刺史府內。

一名中年書生正看著手中書信緩緩燒成灰燼，嘴角微微上揚：“賢王，你可算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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