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蝕骨的墨印

時間好像就在這一下子，被抻得像濃稠的汁液；每一刻都顯得特別長。林墨的眼珠子，突然間收緊緊緊盯著，工作臺上那塊慢慢“活過來”的舊硯臺。血液就像在瞬間，停止流動；接著在轉眼之間，被驚恐給點著了，這使得他手指尖，冰涼頭皮發緊，呼吸也停住了。

那些從墨漬中探出的黑色觸須，纖細如發；漆黑如墨。無聲地蠕動著，延展著如同陰影本身生出了具有實體的觸手。它們的目標明確——就是站在工作臺前的林墨！

逃！

這個念頭，仿若本能那般，在他腦海里猛然爆開。他陡然間向后趔趄，竭力想要拉開距離。不過那些黑色觸須的蔓延速度，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它們并非于硯石表面緩緩爬行，更像是；直接在空氣中，“瘋長”而出攜帶著一種讓人作嘔的黏膩之感，執拗地緊隨著他的退縮。

“滾開！”林墨低吼一聲，幾乎是下意識地抓起手邊一把用來清理浮雕的長柄小錘，朝著離他最近的那根黑色觸須狠狠砸去

不過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小錘的金屬頭，并未像預想中那般，砸斷或擊退觸須，反而好像砸入了，一團濃稠的、沒有實體的陰影里面?！班邸钡囊宦曒p響，錘頭毫無阻攔地穿透了過去，仿若那觸須壓根就不存在于物理層面。

但林墨卻清晰地感覺到，一股陰冷、怨毒且充滿了混亂與痛苦的情緒，順著錘柄，如同電流般，瞬間涌入他的手臂，直沖大腦！

“呃??！”他痛哼一聲，手臂先是一陣酸麻，接著又傳來刺痛之感，仿佛被無數根冰針在不停地穿刺更可怕的是，一些破碎的、扭曲的且充滿了血腥與絕望的畫面，如同走馬燈一般，強行擠進了他的腦海！

那是黑白閃爍的片段：陰暗逼仄的房間，搖曳的燭火，一個穿著長衫的模糊背影伏在桌前，瘋狂地用毛筆蘸著硯臺里的墨，在紙上涂抹著什么……不是字也不是畫，而是一團團混亂、狂躁、如同詛咒般的黑色符號！背景里似乎能聽到壓抑的啜泣聲，以及某種非人的、低沉的嘶吼！

這些畫面，一閃而過，卻攜帶著蝕骨般的寒意，以及巨大的精神沖擊力量，讓林墨頭暈目眩，胃中更是翻江倒海。

他明白了！這墨漬這觸須不僅僅是“錨點”它還是……記憶的載體！是那個“非人之物”或者說與之相關的、最黑暗、最痛苦的記憶的直接投射！它并非要物理攻擊他，而是要用這種方式……污染他的精神，將他拖入同樣的絕望深淵！

“勿視、勿聽、勿觸……”爺爺的警告再次回響他剛才不僅“視”了照片“觸”了硯臺雖然隔著工具），現在這東西正試圖強行讓他“聽”和“視”那些不該被觸碰的過往

就在這精神沖擊讓他幾乎失神的瞬間，更多的黑色觸須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近前，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來，眼看就要觸碰到他的身體！

不行！絕不能讓它碰到！

千鈞一發之際，林墨的目光掃過工作臺，落在了那張被他丟下的、只剩三分之一的照片殘片上！

一個極其冒險的念頭瞬間閃過腦海。

既然這墨漬與照片中的場景和人物息息相關，這樣照片本身，會不會也能對它產生某種影響？是刺激？還是克制？

沒有時間猶豫了！林墨猛地撲向工作臺，一把抓起那張照片殘片，用盡全身力氣，將照片殘片朝著那塊正在瘋狂“生長”觸須的墨漬狠狠拍了下去！他甚至閉上了眼睛，準備承受可能到來的、更猛烈的精神反噬。

“滋

一聲極其尖銳、如同滾油澆在冰塊上的刺耳聲響驟然響起！

預想中的精神沖擊并未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灼熱的、帶著焦糊味的氣息撲面而來。林墨猛地睜開眼，驚駭地看到，那張黑白照片的殘片，在接觸到墨漬的瞬間，竟然如同被強酸腐蝕般，邊緣迅速卷曲、發黃、變黑！

而與此同時，那些原本瘋狂蔓延的黑色觸須，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一陣，無聲的、劇烈的顫抖，接下來猛地向回收縮！它們如同退潮般，迅速縮回了墨漬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硯臺漸漸恢復了平靜，不過那塊墨漬的顏色，好像變得越發深邃了；就如同一個經過燒灼后留下的、永不熄滅的黑色烙印一般。并且那張照片殘片，已然變得焦黑且脆弱，仿佛只要輕輕一碰，便會化作灰燼。

工作室里的異?，F象，也隨之漸漸平息了。燈光不再頻繁地閃爍，恢復了穩定的狀態。物品不再劇烈地震動，空氣中的寒意，也減退了不少，而且只剩下那股，淡淡的焦糊味，依舊彌漫不散。

角落里的樟木箱，也徹底地、安安靜靜地安靜了下來。剛才那股，幾乎都快要破箱而出的狂暴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墨癱軟在工作臺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那心臟就仿佛在打鼓一般。他先是看著手中那張，幾乎已經被毀掉的照片殘片，接著又看了看那塊，恢復了死寂的墨漬硯臺，心中滿是余悸。

賭對了……照片或者說照片所承載的那個“瞬間”或“信息”確實對這墨漬產生了某種克制作用。但這代價也太大了，照片幾乎全毀，線索也斷了。

不等等

林墨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張焦黑的照片殘片，湊到燈下仔細觀察。雖然大部分影像已經模糊不清，但在照片最邊緣，那個之前被撕裂、現在又被燒灼了一部分的地方，似乎露出了一點點原本被遮擋住的、更深層的信息？

那像是一些……細小的文字？印在照片背面的？

他屏住了呼吸，用鑷子輕輕地、慢慢地翻過那照片殘片。背面依然是焦黑的，但是在靠近邊緣的一個小小的角落里，借助著強光和合適的角度，他隱隱約約地辨認出了幾個模糊的、仿佛是某種印章所留下的鉛字痕跡，并且這些痕跡還是反向的。

他馬上找來了一張干干凈凈的紙以及一支鉛筆，輕輕地、仔仔細細地把那幾個有些模糊的鉛字給拓印了下來。

當他將拓印出的正向文字呈現在眼前時，他的心猛地一沉。

那幾個字是：

“市檔案資料三室

雖然殘缺不全，但是這指向性已經足夠明顯啦！這張照片，其實很可能曾經被存放在市檔案館的某個資料室之中呢！

市檔案館……

一個具體的、可以追查的地點！

林墨握緊了那張拓印著模糊字跡的紙條，眼中閃過一絲決心。無論那個檔案館里隱藏著什么，無論那個寄件人是誰，無論這背后牽扯著怎樣恐怖的秘密，他都必須去查清楚！

因為他知道，這絕不僅僅關系到他自己的安危。那塊銅鏡碎片，那個“非人之物”，就像一顆被點燃了引線的炸彈。

他務必在它完全“炸裂”之前尋得拆除它的法子。

而市檔案館，或許就是他找到第一根線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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