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您該知道，鳳閣書房里有一條秘道，這些東西都是在秘道盡頭一間屋子里被我發現的，除了這些，當時我還在那間房里聞到一股味兒－－－佛堂里燒香的煙味，這種煙味我曾在素鶴軒里聞到過，況且，山莊里人人都知道太夫人是信佛的，佛門里有句話叫做因果報應，把鳳家父子的靈牌供在果報神的神龕前，不就表明有人想讓報應落在這父子二人頭上嗎？這分明是一個死亡詛咒！”鳳卿離徐徐道來，一點一點地撥開疑云，“還有這個影青瓷杯盞，上面被人涂了一種殺人于無形的劇毒！當時我還吃不準這些東西是誰的，巧的是今日您讓家中所有的成員聚集在鳳閣廳堂，趁著大伙兒都在，我把涂了毒的杯盞亮出來，結果只有您一人表情不對了，當您上前阻止阮霸喝這杯茶時，我就明白了，在杯中下毒的人就是你?！兵P目倏睜，一直隱而不露的銳芒迸 射 出 來，懾人心魂，“你詳知兒子的習慣嗜好，就在兒子慣用的一種杯盞里涂上了劇毒，再讓毫不知情的無暇把下了毒的湯藥端入書房，三位夫人當中，只有這位原配夫人是你兒子毫不設防的人，她親手熬的藥，他不會不喝，于是那一天，無暇是眼睜睜的看著丈夫毒發，痛苦地死在她的面前?！?/p>

他目光犀利之極，一字一字嚴勝霜雪，每說一句，他便逼近一步。太夫人臉色由白轉青，指尖發顫，在那雙懾人目光的逼視下，她踉蹌著退了幾步。

阮霸在旁聽得怔住，吃驚地問道：“鳳弟說的都是真的嗎？您當真對他－－－”

“不錯?！碧蛉松钗豢跉?，不再后退，臉上嚴封了一層冰霜，冷聲道：“這件事是老身做的！”

阮霸愕然不解，“但－－－但他也是您都兒－－－”

“住口！”太夫人眼神變幻，隱透殺機，“阮兒，現在機會就在眼前，你想坐上虎座，就得把他逼下懸崖！”

阮霸駭然，“您要我殺了他？”這個可怕的意念也曾在他的腦海中閃現過，但眼下他已經知道自己與鳳弟是有血緣關系的，怎么可手足相殘？

“兩虎相爭，必有一亡！他知道了那些事，還容得下咱們母子嗎？你要是沒這個膽子，為娘幫你！”太夫人雙手轉動著龍首拐杖，布滿狠絕之色的臉猙獰扭曲，如同鬼魅！

鳳卿離面不改色心不慌，唇邊反而噙了一抹邪魅的笑，“荒山野嶺，夜黑風高，果然是殺人拋尸的最佳機會，但今夜，我可不想死得糊里糊涂的，太夫人總得讓我做個明白鬼吧！”

“你想知道什么？”太夫人語聲冷硬，“去閻王那里問吧！”擰開了龍首的拐杖正緩緩往上提。

危機迫在眉睫，鳳卿離卻突然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那枚鳳祥還在他的身上，你可別把它也丟到懸崖下?！?/p>

提著拐杖的手頓了頓，太夫人目光閃爍不定?！袄仙聿幻靼?，鳳祥怎么會落在你的手上?！?/p>

“您老記性不好，先前我就說過，打我出生起，它就在我的身上了，二十六年來幾乎從不離身?！彼幸恻c撥她。

太夫人果然被他點醒了，回想他忌日的一言一行，她隱隱猜到了一件事，“你果然不是卿離！”一個人怎么可能死而復生，而且性情大變？這個人果然是冒名混入山莊的，其目的恐怕只有一個，她死死盯著他，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老老實實的告訴老身，是誰讓你冒名混入鳳舞山莊來謀奪鳳家財產的？”

“他是鳳家的正主子，鳳家所有的產業原本就屬于他的！”

蒼勁的語聲遙遙傳來，一個烏簪銀發，仙風道骨的白眉老人正從山徑上緩步走來。

“你，你是－－－”太夫人只覺得來者面熟，記憶卻有些模糊。

“寧秋荷，你當真認不出我來了？”白眉老人走到太夫人的面前，“二十六年不見，你我都老了?！?/p>

太夫人一聽這話，臉色大變，抖手指著白眉老人，“你－－－你是鳳添錦！”

“你該叫我一聲小叔子?！崩先诵α诵?。

“你還沒死？”當年他不是重病纏身，離家尋醫途中下落不明嗎？

“我大哥雖死了，我卻逃過了一劫，被一位神醫收留門下?！彼且虻湹酶?，“這么多年，老朽有家歸不得，只住一間草廬潛心鉆研醫術，行醫救人，就是為了贖當年犯下的罪過?！币宦曢L嘆，他面朝阮仁孝的墓碑拜了一拜。

嚴封在臉上的冰層裂開，太夫人語聲微顫，“贖罪？你還知道自己犯了罪？當年你幫著你大哥把我從阮家搶出來，就只為了你們鳳家祖宗那可笑的遺訓，就因為我的生辰八字里有‘楊柳木’可以幫著你們鳳家延續香火，你們就把我和我的丈夫硬生生拆散，害的仁孝抑郁成疾，吐血身亡！我只恨老天不開眼，沒把報應落在你的身上！”

白眉老人長長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恨著我與我大哥，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你會因此謀奪了大哥的性命。大哥猝死家中，我也身染怪疾，幸而途中遇上神醫師傅，他一語道破我這身病是人為的，當我匆忙潛回家中調查真相時，你與大嫂都已經臨盆，我知道你與我大哥向來感情不和，更不可能懷上他的孩子，就偷偷問了接生婆，她說你分娩是假，只是找了個死嬰想替換蘭夫人生下的孩子，借此得到凰瑞?！?/p>

“于是，我趕緊去大嫂的房中把佩上了鳳祥的孩子抱了出來，從外面找了個嬰兒替換進去，果然，你抱走了那個嬰兒，又把蘭夫人逐出山莊，我就把她安置在一座宅子里，把她的親生兒子交由她扶養成人?！?/p>

“天意弄人，三年前，當你養大的那個孩子覓著藥王醫圣的名號來找我醫治隱疾時，我就知道他的病是有人一手毒害的。我就告訴他，我有起死回生之術，倘若他日他有個不測，就讓一個心腹帶著他的尸首來找我，三年前，我還盜取了唐氏畫匠手中一副他的畫像，在蘭夫人病逝后，我那親侄子依著她臨終遺言來我這兒探問身世時，我將他換了容貌，等候時機成熟，讓鳳家正主子重返鳳舞山莊查清一些事實真相！”

太夫人愣愣地聽著，驚疑地目光繞在鳳卿離的身上，“你－－－你是說他才是真正的鳳卿離？”

白眉老人點點頭，又說道：“孩子是無辜的，我不明白，你為什么連親手帶大的孩子都不放過？”

“老身從來不枉害無辜的人。他也是咎由自取理當受到寶印的?！碧蛉死淅湟恍?，“要不是他讓無暇藏了把刀子在身上，想借無暇的手殺死阮兒，我也不會要了他的命！”任何人都休想傷害她與仁孝的骨肉！

白眉老人眼中浮動著一絲悲憐，“秋荷，你知不知道你害的是誰？”沉沉一嘆，他終于吐出一個驚人的內幕，“二十六年前，我用別人家的一個嬰兒換走了卿離后，心有不安，一年之后，我又潛入山莊偷出那孩子想還給那戶人家，當年我對你也心懷愧疚，知道你與仁孝還有個兩歲大的兒子，我就把他抱了來，偷偷放在你的身邊，讓你們母子團聚－－－”

聽到這里，太夫人驚呆了，顫聲說道：“你－－－你胡說！二十多年前，我去過阮家，還親手把阮兒抱了回來－－－”

白眉老人搖搖頭，“那是當年我偷抱來的那個孩子，本想還給那戶人家，誰料事過境遷，我已找不到那戶人家了，無奈只得先放到阮家，阮家人都知道這件事，卻不敢對你講明，他們抱有私心，只想將錯就錯，讓自家的孩子成為鳳家的繼承人－－－”他不斷地搖頭嘆息，“早知道會有今日這個結果，當年我就不該把孩子抱給你，他是你的親生骨肉??！”如果當年她有留心照顧孩子，就會及時發現孩子是被人調換了，或許還能發現換來的孩子與它相同之處。只可惜，仇恨蒙蔽了她的眼睛，終究鑄成了大錯。

“胡說，胡說，都是假的，你休想騙我！”太夫人身子搖晃，有一種眩暈的感覺。

“我今日所言句句屬實，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問阮家的人?！卑酌祭先颂统鲭S身帶來的一只黑壇子，雙手捧給她，“三嫂，這才是你的孩子，我把他的尸身火花了，帶來給你?！崩先碎L嘆，“秋荷啊，這么多年了，我可以洗心革面，用余生贖罪，你卻在心頭夾著一把刀子度日，不但毀了一個家，也毀了你自己的孩子哪！”人要是執迷不悟，心中惟有恨，沒有寬容和諒解，終是苦了自己，害了自己！

太夫人面如死灰，十指劇顫，始終不敢去接那只骨灰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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