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眠端著燕窩雞絲湯進來，恭敬的立在徐晚意身邊：“娘娘，皇后娘娘要對淑妃下手，安一個不詳的名聲，您去勸勸，淑妃已經育有一子一女，皇上那邊不會輕易相信那些言論，況且沈丞相他們也不是吃素的?！?/p>

到底是永寧侯府的人，處處都在為皇后考慮，徐敏姝那個人，驕傲自大，早就被她的大伯母王氏寵壞了。

徐晚意坐在窗邊的繡墩上，手中拿著一卷書，聞言，翻書的手指微微一頓。她沒有立刻抬頭，目光依舊落在書頁上，仿佛那上面的字句比春眠帶來的消息更值得琢磨。殿內熏著淡淡的梅香，庭院里，一片寂靜。

“春眠，”徐晚意終于開口，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湯放下吧?！彼従徍仙蠒?，抬起眼，看著她。

“勸？”徐晚意輕輕重復了一遍這個字，嘴角牽起一絲極淡、幾乎看不見的弧度，“我以什么身份去勸？皇后娘娘那里肯聽我的話，俗話說忠言逆耳?！?/p>

“姐姐是皇后，是后宮之主，她要做的事，自有她的道理和考量。淑妃娘娘育有皇子皇女，沈丞相位高權重，這些姐姐難道不知？她既然敢做，必然是權衡過利弊，有幾分把握的?！贝蟛附虒?，在宮里，要安分守己，謹言慎行，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大伯母剛來過宮里，想來也是知道皇后娘娘的計劃吧，有永寧侯府在，你怕什么？”

徐敏姝那邊夜里突感不適，召了太醫也看不出個所以依然，直到有人說怕不是被什么沖撞了，才著人去叫了司天監的人來。

皇后身體不適，還身懷龍裔，所有妃嬪都在這鳳儀宮伺疾了。

徐晚意坐在床邊給徐敏姝擦汗。外頭司天監的人正在滔滔不絕的說著宮里有人不詳，沖撞了皇后和龍子。

皇后徐敏姝倚在床榻上，臉色蒼白，眉頭緊蹙，一只手無力地搭在尚未顯懷的小腹上。盡顯可憐，皇上看著也是心疼了一瞬。徐晚意看著，演技不錯，地龍燒的旺，又蓋著厚錦被，這誰不出汗啊。

太醫垂首侍立一旁，額角見汗，脈案寫了又改，始終說不出個確切緣由。

“娘娘這癥狀……甚是蹊蹺，”太醫斟酌著字句，“脈象雖略有虛浮，但胎息尚穩，并非氣血虧虛之兆……這心悸氣短、周身乏力，倒像是……”他不敢往下說了。

殿內侍立的妃嬪們屏息凝神，淑妃沈宜真站在最前面，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

就在氣氛凝重到極點時，殿外傳來通報：“司天監監正王大人、副監李大人求見！”

皇上抬手：“讓他們進來?！?/p>

司天監監正王大人是個須發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副監李大人則正值中年，神情嚴肅。兩人進來后，先是對著鳳榻方向深深一揖，隨即目光便不著痕跡地掃過殿內眾人，最終落在殿宇的方位和陳設上，又抬頭望向殿頂的藻井，手指在寬大的袖袍內掐算著。

片刻后，王監正與李副監低聲交談了幾句，面色愈發凝重。王監正上前一步，對著皇后躬身道：“啟稟皇后娘娘，臣等奉旨觀星測象，并勘察鳳儀宮風水氣脈。方才入殿，便覺此處……隱有晦暗之氣盤桓，與星象所示隱隱相合?！?/p>

“哦？是何星象？又是何晦氣？”皇上坐在皇后的床邊，看著兩個人。

王監正深吸一口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回娘娘，昨夜紫微垣帝星之側，輔星光芒驟暗，且有一道‘熒惑’異光掠過，直指中宮方位！此乃……沖撞鳳體、不利皇嗣之大兇之兆！”他頓了頓，目光掃向殿內妃嬪，“臣等入殿后，以羅盤測之，發現此股兇戾晦氣，源頭……正落于西南坤位！”

隨著他的話音，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淑妃沈宜真！

坤位，主女眷，正對應淑妃在的未央宮！

淑妃沈宜真的臉色一變?；屎缶瓜虢杷咎毂O之口，將這樣惡毒不詳的名頭扣在她頭上！

“荒謬！”沈宜真輕笑一聲?！巴醣O正！星象之說，虛無縹緲！僅憑一道異光和羅盤所指，就斷定本宮身帶晦氣沖撞皇后？此等言論，豈非兒戲！本宮育有大皇子和二公主，皆是皇上骨血，深受皇恩，若本宮身負不詳，皇上與皇嗣豈能安泰至今？沈家世代忠良，豈容此等污蔑！”

她的話擲地有聲，試圖以皇嗣和沈家之勢壓人。

“淑妃娘娘息怒，”王監正不卑不亢，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星象示警，乃上天垂象，非臣等妄言。羅盤感應，亦是循天地氣機。臣等只是據實以告。至于為何以往無礙……許是……此兇煞之氣乃近日方生，或受天時地利之變而顯化？亦或是……”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與某些……自身氣運的消長變化有關？畢竟，皇后娘娘如今身懷龍裔，鳳體尊貴更勝從前，些許魑魅魍魎，自然難以遁形?！?/p>

“你！”淑妃氣得渾身發抖，正要再辯。

“夠了！”一聲虛弱的呵斥打斷了淑妃。徐敏姝不知何時已掙扎著半坐起身，臉色蒼白如紙，眼中卻含著淚光，帶著無盡的委屈和驚惶，她看向皇帝的方向，聲音哽咽，“皇上太醫束手無策，司天監又言此等兇兆……難道真是臣妾福薄，護不住皇兒嗎？”她的眼淚恰到好處地滑落，那份無助和恐懼，瞬間將司天監的指控坐實了幾分。

殿內氣氛降至冰點。淑妃百口莫辯，其他妃嬪更是噤若寒蟬。

徐晚意低垂著頭，安靜地站在不起眼的位置，將自己隱沒在人群的陰影里。她將剛才的一切盡收眼底——司天監的煞有介事，淑妃的憤怒反擊，皇后爐火純青的表演。

梁宴圩看著這一場鬧劇，揉揉眉心：“淑妃在皇后生產之前就不要來鳳儀宮了，朕雖說不信這些，為了皇后鳳體，還是先委屈你了?！?/p>

沈宜真福身：“皇后娘娘乃國母，為了娘娘的鳳體，臣妾受點委屈不算什么?！?/p>

這不痛不癢的責罰，讓徐敏姝白忙活一場。

徐晚意在心里嗤笑一聲，想一出是一出，能陷害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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