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殘破的黑風寨死氣沉沉,曾經的囂張氣焰早已被雨打風吹去,只余下斷壁殘垣在夜風中嗚咽。寨門歪斜,幾只烏鴉被我們驚起,聒噪著消失在更深的夜色里。我和楊偉如同兩道幽靈,悄無聲息地潛入這片蕭索之地。記憶中鐵鷂子耀武揚威的聚義廳,此刻蛛網密布,桌椅翻倒,一片狼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與絕望交織的氣味。
費了些周折,我們在一個破敗的偏僻院落里,找到了黑風寨如今的臨時頭目——一個臉上帶著猙獰刀疤、眼神卻有些游移和怯懦的漢子,他正和僅存的幾個殘兵敗將圍著一小堆奄奄一息的篝火唉聲嘆氣,瑟瑟發抖。
楊偉從最濃重的陰影中緩步走出,腰間的雁翎刀在微弱的火光下泛著令人心悸的冷意?!案魑?,晚上好啊,看來你們的日子不太好過?!彼曇舨桓?,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那刀疤臉漢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噌”地一下從地上彈起,警惕地抽出腰間那把已經卷了刃的腰刀,色厲內荏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其余幾個山賊也慌忙抓起身邊的破銅爛鐵,緊張地望向我們,活像一群受驚的兔子。
我慢悠悠地跟在楊偉身后,學著他那副高手風范抱臂而立,嘴角努力擠出一絲“和善”的微笑:“別緊張,自己人,來跟各位談一筆能讓大家下半輩子吃香喝辣的買賣?!?/p>
“買賣?”刀疤臉狐疑地上下打量著我們,又掃了一眼身后那幾個餓得面黃肌瘦的弟兄,“黑風寨如今這副鳥樣,連寨子里的老鼠都得另謀出路了,還有什么買賣可談?”他語氣中帶著一絲自嘲和絕望。
楊偉嘴角牽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怎么,鐵鷂子那短命鬼死了,你們就準備在這兒坐著等餓死?還是等著潁川王大人念及舊情,派兵來‘慰問慰問’你們,順便送你們一起上路,好跟鐵鷂子在黃泉路上做個伴?”
此話一出,那幾個山賊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同見了鬼一般。那刀疤臉更是手一抖,腰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卻渾然不覺,只是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們怎么會……怎么會知道王大人?”
“我們知道的,恐怕比你們自己知道的還多呢?!蔽医舆^話頭,語氣輕松,仿佛在談論天氣,“鐵鷂子替王大人究竟干了多少見不得光的臟活,吸了多少民脂民膏,你們心里比誰都清楚。如今他一命嗚呼,你們這些知曉他所有秘密的‘心腹’,覺得那位高高在上的王大人,會好心放過你們?他現在恐怕巴不得你們死得越快越好,越干凈越好,這樣他的那些丑事才能永遠埋在土里,讓他高枕無憂啊?!?/p>
山賊們面面相覷,眼神中充滿了驚懼與不安,篝火的光芒在他們臉上跳動,映出一張張絕望的臉。
楊偉繼續不緊不慢地施加壓力,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小錘子,敲在他們脆弱的神經上:“老話說得好,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你們現在就是王大人案板上的魚肉,是他急于甩掉的棄子,隨時都可能被他派人來滅口,斬草除根。與其在這里坐以待斃,等著被人家像宰雞一樣宰了,不如跟我們放手一搏,干一票大的,說不定還能搏出一條活路?!?/p>
“干……干什么?”刀疤臉的聲音已經帶上了明顯的顫音,眼中卻也燃起了一絲瘋狂的火焰,那是被逼到絕境的野獸才會有的光芒。
“端了王大人的老窩?!睏顐フZ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氣,“他府上金銀財寶堆積如山,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足夠你們這些人下半輩子吃香的喝辣的,天天當新郎。事成之后,府庫里的財物,我們只取兩成,剩下的八成都歸你們。拿著錢,遠走高飛,隱姓埋名,做個富家翁,豈不比在這里等死快哉?”
我立刻心領神會地補充道,扮演著紅臉的角色:“沒錯!王大人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你們比誰都清楚。留著這么個禍害在潁川作威作福,早晚也是個禍害。咱們這次就替天行道,把他府邸一把火燒個干凈,也算是為民除了一大害。到時候,咱們是英雄,你們是拿著賞金遠走他鄉的俠士,多完美?”
一個尖嘴猴腮、賊眉鼠眼的山賊小聲嘀咕了一句:“說得倒是輕巧,王大人府上守衛森嚴,高手如云,就憑我們這幾塊料……”
楊偉眼神驟然一厲,如電光般掃過那山賊,那山賊立刻嚇得縮了縮脖子,把后半句話硬生生吞了回去,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瞟我們。
刀疤臉在原地踱步,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顯然內心正在激烈地天人交戰。一邊是必死的絕境,一邊是九死一生的機會。最終,他狠狠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眼中閃過一絲狠戾:“好!他娘的,橫豎都是個死,不如轟轟烈烈地拼他一把!弟兄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王老賊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干了!”
“干了!”其余幾個山賊也像是被打了雞血,紛紛應和,一時間倒也有了幾分昔日黑風寨的兇悍之氣。
夜色如墨,是我們最好的掩護。一行人皆用黑巾蒙面,如同一群復仇的鬼魅,悄無聲息地潛行至戒備森嚴的潁川王府之外。高墻深院,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更添幾分肅殺。楊偉觀察片刻,身形一晃,如同一只靈巧的貍貓般貼近墻角,幾個兔起鶻落的簡潔動作,負責看守府邸側門的兩名打著哈欠、睡眼惺忪的門衛便悄無聲息地軟倒在地,連一聲悶哼都未能發出,便已到閻王殿報到。他輕巧地做了個手勢,眾人立刻屏息凝神,魚貫而入。
誰知剛繞過雕梁畫棟的影壁,眼前便是一片燈火通明,靡靡的絲竹管弦之聲夾雜著令人作嘔的浪笑聲遙遙傳來。庭院之內,肥頭大耳的王大人正左擁右抱,懷里摟著兩個衣著暴露的美妾,與他手底下那群腦滿腸肥的幕僚文吏圍坐一堂,興致勃勃地欣賞著幾位身姿曼妙、晃著水蛇腰的“新茶”獻藝。那些女子衣不蔽體,舞姿極盡妖嬈挑逗之能事,引得那群道貌岸然的“大人”們不時發出一陣陣猥瑣不堪的哄笑和污言穢語。而在他們周圍,十數名身材魁梧的親兵甲胄鮮明,手按腰間刀柄,目光警惕地護衛著這群潁川的“父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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