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走著走著，趙九郎看見黃昏的天幕下，隱隱綽綽顯出了煙囪和巨大建筑物的輪廓。十幾分鐘后，師徒倆走近了那些建筑。原來，這是一座廢棄的工廠，而且看起來已經荒廢很久了，圍墻周圍雜草叢生。這些毫無人氣的破舊建筑，給人最深的印象就是寂靜無聲。

“來吧，就是這里了?！?/p>

老郭頭指著那些安靜的建筑：

“今晚，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瞧瞧！這大院子，闊不闊氣？孩子！你還從來沒有在這樣的大宅院里睡過覺吧？”

老郭頭充滿樂觀的說，趙九郎心里卻不以為，難道這座破敗的工廠比大街上還安全嗎？

老郭頭似乎看出了趙九郎的心思，笑著解釋道：

“孩子！別看這里破破爛爛，優點就是地處偏僻，人跡罕至。像‘黑皮’這類人，肯定是想不到這里的，而且，辦公樓里還有辦公室，可以擋風遮雨，比睡橋洞底下強多了?！?/p>

老郭頭拍了拍趙九郎的腦袋：

“作為流浪者，考驗最大的，就是生存能力和適應能力。不管任何地方，只要能遮風擋雨，它就是我們的家?！?/p>

老郭頭說著，帶著趙九郎繞了100多米的圍墻。來到工廠一處長著很多茅草的圍墻前面，這些黃綠摻雜的茅草大約有一米多高？它們長得非常茂密。膽小的人都不愿意往里探步，因為草里可能藏著蛇。

三米來高的圍墻下堆著一小垛空心磚，上面還蓋著幾張破石棉瓦。老郭頭掀開石棉瓦，搬掉幾塊空心磚，一個60公分見方的洞口露了出來。老人先招呼趙九郎鉆過去，他自己鉆過去后，又用空心磚堵住洞口。經過一番偽裝，不知道的人，很難看出這里還有個方便之門。

老郭頭帶著趙九郎穿過一片雜草叢生的空地，來到一棟兩層的辦公樓前。這棟辦公樓已經破敗不堪，窗戶玻璃碎裂，墻皮脫落。夜晚十分，這些建筑物看起來就像鬼魂聚集的兇宅。

這一老一少，來到一間看起來雜物比較少的辦公室。這里亂七八糟的東西雖然比較少，但是到處都是灰塵和垃圾。不過，劫后余生的是，還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被留了下來。這幾樣可憐的家具，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需要修吧、修吧，才能勉強使用。

“公子！今晚我們就在這里下榻了，歡迎來到五星級大酒店。哈哈哈……”老郭頭開心的說道。

趙九郎受到老人的感染，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他們的笑聲在空曠的辦公樓里，不斷地回蕩起來。

“來吧，少爺！讓我們動起手來，把我們的家打掃一下?！崩瞎^說道，然后開始動手清理房間。

趙九郎也跟著忙碌了起來，他們一起把桌子和椅子擦干凈，把地上的垃圾掃到角落里。經過一番塵土飛揚的努力，房間總算能讓人落腳了，這個時候天色也即將進入點燈時分。

“小娃子，衛生我們總算搞定了，現在準備開席吃飯?！?/p>

老郭頭樂呵呵地說完，便打開那只和他形影不離的百寶袋。伸手從里面拿出一個小不銹鋼鍋和一包掛面，還有幾個瓶瓶罐罐裝著各種各樣的調味品，什么鹽、味精、醬油和香油，甚至還摸出幾坨大蒜瓣來。

“孩子，今晚我們就來頓熱湯面吧?！崩瞎^笑著說“雖然簡單了點，但總比餓肚子強呀，其實也不錯，熱乎乎的熱湯面?，F在知道我買那么多水干什么用了吧？大桶下面，小瓶解渴，嘿嘿嘿……”

老郭頭在房間角落，用九塊磚頭搭了一個三角形的臺子。然后，他們兩個打著手電筒去找柴火，辦公樓里破桌子破椅子有的是，都是些很不錯的燃料。干柴烈火很快就燒起來了，老郭頭把不銹鋼鍋搭在磚頭上燒著水。

沒過多久，水開了，老人熟練地把掛面放進鍋里，煮了起來。鍋里熱氣騰騰散發著面條的麥香，趙九郎聞著香味，肚子跟著咕咕叫了起來。面條在鍋里浮起來后，老郭頭又往里放了鹽、味精和醬油。他把面條盛到兩個碗里，再給每個碗里放一勺香油。

然后遞給趙九郎一碗面和一包榨菜：“餓了吧？快吃，小心燙??！”

趙九郎接過那只盛面的碗，碗摸著有點燙。但這孩子已經餓壞了，他顧不了那么多，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在鄉下這棟荒涼的樓里，雖然只是一碗簡單的掛面，但是，趙九郎覺得，這碗面怎么這么好吃呢？最后他連湯汁都沒有放過，喝的干干凈凈。

那個磚頭搭建的簡單爐灶，煮完面條后。變成了一堆溫暖的篝火，讓這一老一少，暖暖和和地休息了下來。他們圍著這堆明亮，溫暖的火焰，一邊吃著熱湯面，一邊在聊天。

“師傅，你每天都背著那個蛇皮袋嗎？那么重，你不覺到累嗎？“趙九郎好奇地問道。

“當然麻煩嘍！我只是偶爾拿一下。比如說，感覺今天有麻煩的時候，我就會帶著它。平常我也帶著，但是里面不裝那么多東西。我們流浪者，隨身帶的東西要般配。孩子！作為一個流浪漢，我不能每天夾個公文包來來往往，你說是不是？嘿嘿嘿……”

老郭頭打算無時不刻教導自己的弟子，讓他早點消化吸收，有個飛躍。

“老爺子。你以前真是‘飛賊’嗎？”趙九郎問老郭頭這個問題的時候，心里一直在打鼓。

當老郭頭說他做過‘飛賊’的時候，趙九郎的腦子里，立即充滿了各種各樣奇妙的幻想。能飛的賊，應該就是那種，飛檐走壁的，穿房越脊的，而且偷起東西來是悄無聲息的。在人不知不覺的時候，東西已經到了賊手了。就像‘水滸傳’那個神偷‘鼓上蚤時遷’一樣。

趙太郎鼓起勇氣，問師傅這件事的時候，內心是戰戰兢兢的。不管是老人無意說漏了嘴，還是趙九郎盯著此事不松口。反正這孩子就是死咬著放不下了。不搞個水落石出，他就會心事重重，直到有了青紅皂白。他才會把負擔放下，不然小小年紀就會得上了心病。

老郭頭點了點頭，嘆了口氣：

“哎！那時候我年輕，天不怕地不怕，為了幫助親人和朋友，不得已才干起了‘飛賊’。小娃兒，人一輩子不容易，有時候會碰到不得已的情況，我不知道你將來會不會碰到。反正人在無奈的時候，真是讓人難過?！?/p>

老人說到這里，伸手在眼睛上擦了擦，又繼續說道：

“但是偏偏被我碰到了，為了不得已，只能去干些不得已的事情了，因為我當時沒有選擇。孩子！我說的你可能不懂，不過跟我呆的時間久了，慢慢你會懂的，師傅所說的不得已是什么？”

“老爺子，那你可以去種地呀，種地到秋天就可以收糧食了，有了糧，就可以做飯吃了?；蛘呦癯抢锶艘粯?，幫別人干活掙錢，有了錢，你也可以有飯吃啊。就像咱們倆今天這樣，買點掛面，買桶水就能吃的飽飽的……”趙九郎用他的天真開導著老人。

老郭頭苦笑著說：

“種地？找工作？小娃兒，談何容易??！我這種沒有學歷，不會種地，又沒有一技之長的人，誰會要??？再說，我以前坐過牢，當過囚犯的人，找工作，很難啦。大家都會認為，在監獄服過刑的人，都不是好人，因為這種眼光是普遍的……”

老人苦惱的停頓了一下，瞬間又豁然開朗：

“你對別人說，我已經重新做人了，誰信??？嘿嘿嘿……。這個時候你想做一個好人就很難、很難。你自己不愿意翻舊賬，但是你架不住別人對陳芝麻爛谷子感興趣啊，所以我看開了，寧可選擇到處流浪，當一個臭要飯的，也不回頭去受那個氣了……”

說到這里，老郭頭的眼里放出睿智的光芒。不管趙九郎聽懂聽不懂，看他那絮絮叨叨的樣子，老郭頭應該很喜歡一個愿意聽他嘮叨的人，哪怕這個人是個小孩子，他看到趙九郎呆呆的望著他， 便繼續侃侃而談：

“孩子！人這一輩子，怎么樣都能活，但是，不要活得委屈自己就行。有些人一碰到點事兒，就說自己活不下去了，那純粹是放屁！因為這些人活得累，心里頭永遠都有放不下的東西：名譽啊，地位啊，金錢啊，美女呀……缺一樣都不行，缺一樣，他們就說自己活不下去了……”

“所以咱們不要做那樣的人。孩子我說的對嗎？”老郭頭看看迷迷糊糊的趙九郎，把談話，做了一個小小的總結。

說句實在話，此時的趙九郎，對于師傅所說的話，似懂非懂。但是他還是相信一條，老郭頭是個流浪漢也好，一個‘飛賊’也罷。這個老頭的心腸應該是不壞的，他只是在靠自己的技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比某些人活得更有滋味，更加快樂而已。

吃完面條，兩人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準備睡覺了。老郭頭帶著趙九郎找來一些破布和一些舊沙發坐墊，鋪在地上，權當床鋪。然后他們又把燒火的木材備足了。老郭頭希望那堆篝火一直燒到天亮，給趙九郎和自己，增加一些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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