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青銅輪回

龍潭水面浮起的血沫在月光下凝結成霜，我蹲在蘆葦叢中，指尖觸及的冰晶突然顯出卦象?？采想x下，未濟卦——這是母親生前用銀簪教我的最后一課。卦象未散，潭底黃金瞳突然暴漲，瞳仁里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戴青銅面具的祭司正將匕首刺入孕婦腹中。

"小滿！祠堂要塌了！"王寡婦的尖叫混著瓦礫墜地的轟鳴。我轉身望去，白日剛修葺的祠堂竟在月光下扭曲變形，青磚表面滲出青銅液，飛檐上的嘲風獸活過來般仰天長嘯。

懷中的青銅鈴鐺突然炸裂，碎片割破掌心。血珠墜地未散，反而凝成北斗陣圖。陣眼處的地磚轟然塌陷，露出下方青銅澆筑的甬道。腥風裹著尸蠟味撲面而來，甬道兩側的鮫人燈次第自燃，映出壁上新添的壁畫——正是方才潭中幻象的場景。

"乾坤倒轉......"王寡婦的嗓音突然變得空靈。她立在甬道口，鬢角紙花燃起幽藍鬼火，映得脖頸鱗片泛著青銅冷光，"該歸位了。"

我踉蹌后退，脊背撞上冰涼的青銅柱。柱身纏著的帛書無風自動，褪色的朱砂字跡突然游走如蛇："周赧王五十九年七月初七，葬鎮墓童子于龍潭。"當"童子"二字劃過指尖時，皮膚突然撕裂，星紋如藤蔓纏上小臂。

甬道深處傳來鐵鏈拖曳聲，九具青銅棺槨破土而出。棺蓋移開的剎那，濃稠的青銅液傾瀉如瀑。液體中浮沉著歷代鎮墓童子的尸骸，他們心口皆嵌著星盤殘片，殘片缺口正與我掌心的新月烙印呼應。

"還差最后一塊。"王寡婦的指甲暴長三寸，甲面陰刻的楚篆亮如熔金。她撕開衣襟，胸口的星紋胎記正在剝離皮肉——那竟是塊活著的星盤殘片！

我摸向腰間魚骨刀，卻發現刀柄不知何時化作青銅。魚骨刺入掌心，溢出的不是血而是星屑。王寡婦突然暴起，鱗片間鉆出的青銅鎖鏈將我拽向棺槨。最近那具棺材里，戰國巫祝的尸身正在融化，露出下方纏滿蛛網的青銅算籌。

"坎六離九，歸墟位定。"算籌突然立起，在空中擺出河洛圖。甬道開始翻轉，青銅液逆流成瀑。我被卷入漩渦中心，望見兩千年前的自己正將匕首刺入孕婦腹中——那孕婦抬頭望來，赫然是王寡婦的面容！

"娘！"嘶吼沖口而出，青銅液應聲凝固。王寡婦的殘軀在冰晶中浮現，她心口的星盤殘片突然離體，與其余碎片拼合成完整的太一星盤。星盤歸位的剎那，九具棺槨同時炸裂，歷代鎮墓童子的尸骸化作流光沒入我的七竅。

劇痛中，甬道壁畫活了過來。昆侖雪崩的場景里，我剜出龍心的匕首突然調轉方向；戰國墓中的青銅樹伸出枝椏，將老道的殘魂釘上樹梢；還有昨夜龍潭畔，另一個"我"從棺中踏出時，背后懸著的正是此刻的太一星盤！

"這才是真正的輪回。"王寡婦的聲音自星盤傳出，她的殘魂在盤心凝成光點，"每代鎮墓童子，都是太一星君蛻下的蟬蛻。"

青銅甬道突然收縮成繭，繭殼表面浮現二十八宿圖。當紫微垣亮起時，繭內傳來山崩地裂的轟鳴。我蜷縮在黑暗中，感受著脊椎竄出的青銅骨翼撕裂皮肉，重瞳在劇痛中分裂成星璇。

"破！"母親的呵斥如驚雷炸響。銀簪碎片自記憶深處浮現，在繭內燃起太陰真火?；鸸庵?，我望見龍潭底的真相——哪有什么燭龍逆鱗，潭中埋著的，是歷代人皇斬下的良知！

繭殼炸裂的瞬間，我展開三丈長的青銅骨翼。星盤在翼膜上流轉，每一道星紋都是鎮墓童子的哭嚎。王寡婦的殘魂突然自星盤躍出，她引著我的手掌刺入潭心："挖出你的心！"

指尖觸及硬物的剎那，整片龍潭沸騰如煮。當那顆跳動的心臟破水而出時，夜空中的北斗七星突然墜落，星輝在潭面凝成青銅巨門。門縫中伸出纏滿鎖鏈的巨手，掌心嵌著的正是我缺失的那塊逆鱗！

"時辰到了。"巨手的主人自門后顯現，青銅面具下是我輪回千遍的面容。他扯斷鎖鏈擲向人間，七十二具懸棺自地底升起，棺蓋上的年號從戰國延續至今。

我攥著仍在跳動的心臟，望見每個棺槨中都躺著個正在蛻變的自己。最近的棺材突然開啟，昨夜消散的鱗人踏著星輝走出，他額間的逆鱗缺口正與心臟形狀吻合。

"殺了他！"母親殘魂的尖叫中，銀簪碎片刺入心臟。劇痛讓我看清真相——所謂逆鱗，正是歷代鎮墓童子被剝離的善念！

青銅巨門轟然閉合，將鱗人壓成齏粉。當最后一點星輝消散時，我跪在潭邊，懷中抱著枯萎的青銅心。王寡婦的尸身浮出水面，她脖頸的鱗片盡數脫落，露出底下母親年輕時的容顏。

晨霧中傳來貨郎的銅鈴聲，扁擔上掛著的翡翠戒指泛著血光。當我摸向后頸時，尸斑已褪成淡淡紅痕，唯有掌心的新月烙印，在驚蟄的余雷中隱隱發燙。

潭水平靜如鏡，倒映出的重瞳徹底消散。只是在水霧氤氳的深處，新的黃金瞳正在緩緩成型，瞳孔里映出的，是手執青銅算籌的另一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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