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的答案

晨光穿透薄霧時，薩依然已經收拾好行裝。她把那枚銅錢用紅線串起掛在頸間，冰涼的金屬貼著皮膚，像一顆等待發芽的種子。艾力開著一輛舊吉普車準時出現在院門口，車頂上綁著錄音設備和野餐用具。

"準備好了嗎，時間旅行者？"艾力笑著接過她的背包，眼角泛起細紋。陽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躍，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被鍍了一層金邊。

薩依然點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銅錢。昨夜夢境殘影仍在腦海中浮動——無數碎片般的畫面里，總有一片湛藍的湖水，像大地睜開的眼睛。

車子駛出村莊，沿著盤山公路向天山深處行進。窗外的景色從草原逐漸變為雪松林，空氣愈發清冽。艾利打開了車載音響，一段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

"這是..."薩依然屏住呼吸。

"《時間之河》的原始版本，"艾力手指輕敲方向盤，"2018年10月3日錄的，你當時堅持要用手機錄音，說這樣才有'時光的質感'。"

歌聲在車廂里回蕩，年輕七歲的薩依然聲音清澈得令人心碎："時間如河倒流/我在漩渦中看見你的眼眸/那是星子墜入湖水的溫柔..."

當唱到"十二個月亮照亮歸途"時，薩依然突然按住艾力的手腕："停車！"

吉普車猛地剎住。薩依然跳下車，奔向路邊一處觀景臺。在那里，透過兩座雪峰之間的缺口，一汪藍得不可思議的湖水靜靜躺在群山環抱中，宛如神明的淚滴。

"天池..."她輕聲呼喚，仿佛這個名字早已刻在靈魂里。

艾力走到她身后，沒有觸碰她，但體溫隔著空氣傳來："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里。2019年端午節，你獨自來采風，我正在錄制自然聲景。"

薩依然閉上眼睛，山風拂過耳畔，帶來湖水的氣息和遠處雪松的沙響。某種深埋的記憶開始松動——

——穿紅色沖鋒衣的女孩蹲在湖邊巖石上，往水里投擲小石子。戴耳機的男子被水花濺到，皺眉抬頭。兩人視線相遇的瞬間，都塔爾琴聲從游客中心隱約飄來...

"你當時在記錄水波頻率，"薩依然突然說，"說要做'最數學的民族音樂'。"

艾力驚訝地挑眉："你想起來了？"

"只有這個片段。"她按住太陽穴，那里有隱約的刺痛。更多畫面在腦海閃現，卻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不清。

繼續上路后，艾力開始講述她遺忘的故事：如何從文學院轉到藝術學院，如何在阿布都拉老人那里重新學習木卡姆，又是怎樣在畢業作品《十二個月亮》中融合量子物理與維吾爾天文學...

"去年你發現一個驚人巧合，"吉普車碾過碎石路面，艾力的聲音隨之起伏，"十二木卡姆的樂音振動頻率，與銅錢上刻的九星歷法數字，在特定組合下會產生時空共振。"

薩依然猛地坐直："這就是我穿越的原因？"

"很可能是。"艾利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你失蹤前正在研究這個。"

紙上畫著復雜的聲波圖譜，邊緣標注著維吾爾文和數學公式。最下方用紅筆畫了個醒目的圓圈，里面寫著："當十二樂章與九星連珠相遇，時間之門開啟。"

車子在景區停車場停穩時，薩依然發現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天池比她想象的還要遼闊，湖水藍得近乎不真實，倒映著博格達峰的雪頂。游客的喧鬧聲遠遠傳來，反而讓這片景色更顯空靈。

艾力帶著她避開主景區，沿一條隱蔽的小徑來到湖北岸。這里巖石嶙峋，人跡罕至，幾棵雪松倔強地從石縫中生長。他從背包取出一個奇怪的裝置——像是現代錄音設備與古老樂器的結合體，底座刻著與銅錢相同的花紋。

"聲波定位儀，"艾力調試著設備，"按你設計的圖紙做的，能捕捉特定頻率的時空波動。"

薩依然跪坐在湖邊巖石上，望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2025年的面容，2018年的靈魂，被某種神秘力量縫合在這具身體里。水波蕩漾間，倒影突然變成雙重的——一個穿大學T恤的少女與一個穿舞蹈服的女子重疊在一起。

"艾力！"她驚呼出聲，卻看見湖面開始發光。不是反射的陽光，而是從湖水深處透出的幽藍光芒，形成無數細小的漩渦。

銅錢在她胸前突然變得滾燙。艾力手中的設備發出尖銳的鳴響，屏幕上頻譜瘋狂跳動。他大喊著什么，但聲音被突如其來的風聲吞沒。

薩依然感到一股強大的拉力，仿佛湖水伸出無形的手要將她拽入深處。在意識模糊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見——

——十二個穿傳統服飾的樂師環繞天池，演奏十二木卡姆的不同樂章。他們的身影半透明，像是由光線構成。銅錢從她頸間飛起，懸浮在空中，旋轉著發出耀眼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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