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平淡的生活

淡紫色的晨霧透過樹屋的縫隙滲入，在木質地板投下斑駁的光影。

貝吉特斯的眼皮顫動幾下，緩緩睜開。

紫金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線中微微收縮，聚焦在頭頂懸掛的草藥束上。

干燥的葉片隨著晨風輕晃，投下細碎的陰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流動。

"你終于醒了。"

聲音從右側傳來。

貝吉特斯頸側肌肉繃緊，本能地想要躍起，卻發現全身神經像被灌了鉛。

藍皮膚的外星女子坐在藤條編織的矮凳上，正用石臼研磨某種散發薄荷香氣的植物。

她琥珀色的眼睛瞥過來時，手里的動作沒停。

"別費勁了。你撞斷了七根主要能量脈絡，我用了三倍劑量的星眠草才讓它們重新接合。"

她舉起石臼，淡綠色汁液順著凹槽流入陶碗，"現在亂動的話，那些脈絡會像曬干的蛇蛻一樣碎掉。"

貝吉特斯沉默地測試四肢反饋。

指尖能感受到粗麻布床單的紋理，腳踝處的舊傷不再灼痛，但體內能量海洋依舊沉寂。

他嘗試調動一絲氣，立刻被胸腔內的劇痛逼出冷汗。

"說了別試。"女子放下石臼，沾滿藥汁的手指在他額前輕點。

冰涼觸感帶著奇異的鎮靜效果，"我叫莉亞。這是卡維爾星的邊境森林，你砸毀了我三分之一的藥用植物園。"

正午的陽光將樹屋曬得暖融融的。

貝吉特斯靠在門廊的軟墊上，看著莉亞在下方藥圃里穿梭。

她戴著一頂寬大的樹葉帽，細長的藍色手指靈活地撥開植物葉片檢查生長狀況。

偶爾發現被蟲蛀的植株，就會發出小動物般的咂舌聲。

"接著。"她突然揚手拋來什么東西。

貝吉特斯條件反射地接住——是顆飽滿的紅色果實，表皮透亮得像寶石。

他皺眉端詳著這個疑似食物的物體。

"吃啊，又沒下毒。"莉亞已經蹲回植株旁，后腦勺的發辮隨動作搖晃，"赤晶果能加速細胞再生，比你躺著干瞪眼有用多了。"

果實咬破的瞬間，酸甜汁液在口腔炸開。

貝吉特斯怔住了。

這種味覺體驗太過平凡，平凡到讓他想起某些早已遺忘的、屬于幼年時期的記憶片段。

他低頭凝視果肉上自己的牙印，突然意識到這是六年來第一次正常進食。

"怎么樣？"莉亞不知何時爬上了樓梯，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擦著。

"......甜。"他最終只吐出這個詞。

莉亞笑出聲，眼角擠出細小的紋路："星際戰士的味蕾果然原始。這明明是酸度占主導的......"她的調侃戛然而止，因為貝吉特斯突然將剩下的半顆果實遞了過來。

紫金色的眼睛平靜地望著她。

樹影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游動，嘴角還沾著一點紅色汁液。

莉亞的耳尖微微泛紫，接過果實時避開了視線接觸。

"我去準備下午的藥劑。"她語速突然變快，轉身時差點被自己的辮子絆倒。

滿月升起時，貝吉特斯在樹屋外的空地上發現了自己的戰斗服殘片。

莉亞把它們洗凈后晾在香木架上，破損處用某種發光絲線細致地縫補過。

他拾起一片肩甲，指腹摩挲著上面陌生的針腳紋路。

"材料不夠，只能修復到這個程度。"

莉亞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她抱著裝滿月露的陶罐，赤腳踩在草地上幾乎沒有聲響。

夜風吹起她單薄的睡袍，露出小腿上幾道陳舊的疤痕。

"不需要。"貝吉特斯放下殘甲，"能量具現化的防護更高效。"

"是嗎？"莉亞放下陶罐，突然伸手按在他裸露的腹部。

貝吉特斯肌肉瞬間繃緊，卻見她指尖亮起微弱的藍光："第七能量節點這里，有舊傷導致的能量淤塞。如果全靠自體修復，至少還要臥床半個月。"

她的瞳孔在月光下呈現半透明質感，像兩塊融化的琥珀："你們戰斗種族都這么不愛惜身體？"

貝吉特斯抓住她的手腕移開，卻發現對方掌心燙得異常。

莉亞趁機反手扣住他的脈搏，眉頭漸漸皺起："你昨晚又偷偷訓練了？左臂能量脈絡有輕微撕裂傷。"

沉默在月色中蔓延。遠處傳來夜行生物的鳴叫，某種芳香植物在晚風中簌簌抖動。

"......抱歉。"最終是貝吉特斯先移開視線。這個詞匯生澀地滾過喉嚨，帶著陌生的重量。

莉亞松開手，突然笑了一下："明天開始，幫我整理藥圃抵債。"她轉身走向樹屋，睡袍下擺掃過沾露的草叢，"現在，星際戰士該睡覺了。"

貝吉特斯望著她的背影，第一次注意到莉亞右肩有個奇怪的印記——像是被某種能量武器灼傷后留下的星形疤痕。

夜風卷著藥香拂過鼻尖，他發現自己竟然記住了這個味道。

天光未亮，林間的夜露還未蒸騰。貝吉特斯蹲在藥圃邊緣，指尖輕輕撥開一株星紋草的葉片。

晨露順著葉脈滾落，在他布滿老繭的掌心碎成晶瑩的水珠。

六年來第一次，他注意到露水是有重量的——每一滴都沉甸甸地壓著皮膚，帶著晨間特有的涼意。

"那是新培育的變種，別碰掉了花粉。"

莉亞的聲音混著晨霧飄來。

她赤腳踩在濕潤的泥土上，草編的圍裙兜里裝滿了剛采摘的嫩芽。

貝吉特斯收回手，看著露水從指縫間滑落，在泥土上留下深色的圓點。

"今天翻東邊的地。"莉亞扔給他一把木柄藥鋤，"土里混了火山灰，小心別鏟斷苦藤的根。"

藥鋤入手比想象中沉重。

貝吉特斯掂了掂這個原始農具，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久沒使用過非能量構成的工具了。

木柄上細密的紋路摩挲著掌心，帶著生命特有的粗糙質感。

正午的樹蔭下，莉亞正在石板上研磨某種藍色礦石。

她的發梢沾著花粉，鼻尖上一點泥痕已經干了。

貝吉特斯盤腿坐在對面，看著礦石粉末在她石杵下漸漸變成閃著星光的膏體。

"看好了。"莉亞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將他的食指按進石臼。

冰涼黏稠的觸感立刻包裹指尖，"順時針攪三圈，逆時針兩圈，力度要像撫摸初生的蝶翼。"

貝吉特斯皺眉，但還是跟著她的指引動作。

藥膏隨著攪拌漸漸發熱，最后竟泛起珍珠般的光澤。

莉亞突然湊近，呼吸拂過他耳廓："感覺到了嗎？物質內部的能量韻律。"

確實感覺到了——那些微小顆粒的振動，能量在分子間的傳遞方式。

這種感知不是通過戰斗力偵測，而是更原始的、近乎直覺的觸碰。

貝吉特斯微微睜大眼睛，紫金瞳孔在陰影中收縮成細線。

"你..."他剛開口，莉亞已經退開，嘴角噙著狡黠的笑。

"卡維爾星的傳統制藥術。"她將藥膏刮入水晶瓶，"比你們戰士的能量轟擊精細多了，是不是？"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在她藍色的皮膚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貝吉特斯看著自己沾滿藥膏的手指，突然發現上面細小的戰斗疤痕變淡了。

晚霞染紅西邊的樹梢時，貝吉特斯肩扛兩捆藥草從溪邊回來。

水珠順著他的脖頸滑入衣領，打濕了莉亞給他縫制的亞麻上衣。

溪水清涼的觸感還留在皮膚上，這是今天第十次往返取水——莉亞堅持用特定溫度的活水澆灌某些嬌貴的藥材。

樹屋前，莉亞正踮腳往晾繩上掛藥囊。

她哼著不成調的小曲，發辮隨著動作輕輕搖晃。

貝吉特斯放下藥草，無聲地走到她身后，伸手接過了她夠不著的那段繩子。

"??！"莉亞嚇了一跳，轉身時后背撞上他的胸膛。

她仰頭瞪他，琥珀色的眼睛在暮色中像兩盞小燈："戰士先生，你的氣息隱蔽能力用在偷襲藥師上了？"

貝吉特斯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繼續系著繩子。

莉亞的頭頂剛好到他下巴，發絲間有股混合了藥草與陽光的氣息。

這種高度差讓他想起自己徒手接住從樹上跌落的她的場景——三天前的事，卻像隔了很久。

"晚飯。"他簡短地說，指了指屋內飄出的炊煙。昨天獵到的長耳獸應該燉好了。

莉亞突然伸手拂去他肩上一片草葉。她的指尖溫暖干燥，帶著藥材特有的苦澀香氣："去洗手，星際戰士。你手上還有泥。"

油燈在木桌上投下暖黃的光暈。

貝吉特斯慢慢咀嚼著燉肉，注意到莉亞今晚往里面加了新的香料——某種讓舌尖微微發麻的橙色根莖。

窗外，夜行生物開始鳴叫，此起彼伏的聲響像首安眠曲。

"你的傷。"莉亞突然開口，手指繞著陶杯打轉，"明天開始可以嘗試低強度能量循環了。"

貝吉特斯放下木勺，目光落在自己掌心。

那些縱橫交錯的戰斗痕跡下，能量脈絡已經愈合了大半。

他嘗試凝聚一絲氣息，這次只有輕微的刺痛。

"謝謝。"他說。這個詞比上次順暢多了。

莉亞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長的陰影。

她盯著杯中的倒影，聲音突然輕了下來："你...很快就要走了吧？"

油燈的火焰微微晃動。

一只夜蛾撞上燈罩，發出細微的啪啪聲。

貝吉特斯看著燈影在她藍色皮膚上流淌，突然發現她耳后的鱗狀紋路其實是一串細小的傷疤。

"暫時不走。"他最終說道，伸手將燉鍋往她那邊推了推，"藥圃的苦藤還沒搭完支架。"

莉亞抬起頭，眼睛亮得出奇。

她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夾了塊肉放進他碗里："吃你的吧，戰士先生。明天還要收割銀葉草呢。"

夜風穿過樹屋的縫隙，帶著遠方雪山的氣息。

貝吉特斯發現自己在數莉亞咀嚼時臉頰鼓起的次數——這個毫無意義的舉動，卻讓他感到一種奇怪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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