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晨昏定省要人命

卯時的梆子才響過三聲，葉川裹著淡青色的云紋絹裾，深一腳淺淺踩在下過晨露的青石坪上。咸陽宮東偏殿的鴟吻脊獸在破曉的霧靄里若隱若現，檐角的銅鈴被風吹得叮當亂響，倒像極了他滿肚子沒能出口的腹誹。

"葉先生晨安。"小黃門弓著腰遞來食盒時，他正盯著竹篾紋路發怔，聽見青銅提梁碰上木質底座那聲脆響，條件反射地抄起手機。待看到屏幕上水波紋似的223年倒計時，才猛然想起這早就不是能點外賣的時代。

忽聽得獬豸紋石屏后腳步橐橐，少年特有的清朗聲線穿透晨霧："聽聞葉卿昨日與蒙將軍論道，言說'生產隊列優化'？"

手機哐當砸在青銅雁魚燈上。葉川瞥見鎏金燈盞里還燃著半截蘼蕪香，心說這嗆人的玩意可不是每天早上都要命。喉頭滾了三滾才憋出句："王上可知流程再造最重要的是SOP標準化操作流程？"話音未落就聽"滴"的一聲——備忘錄自動彈出昨夜剛寫就的《六國都城外賣攻略》。

竹簡落地聲伴著倒抽冷氣的響動格外清脆。十六歲的秦王政攥著帛書的手指神經質地抽動，目光在那張用廚房灶灰復刻的"咸陽-美團地形圖"上來回逡巡——只見八百里秦川被圈成個巨大的"滿20減3"優惠區，函谷關標記著"騎手休息站"，商於古道沿線盡是"預計配送時長：35分鐘"的朱砂批注。

"王上且聽我解釋！"葉川伸手要搶，冷不防五爪金龍紋銅鎮紙擦著耳際掠過，直直楔入梁柱三寸有余。嬴政劍尖似的眉峰挑了挑："先生可知單這借鬼神之名惑亂宮闈，按秦律當處車裂之刑？"

"您聽那都是誤會——"他手忙腳亂劃開相冊，正要把昨晚偷拍的章臺宮排水系統分析圖調出來，突然發現不對。三分屏界面里分明是昨夜偷吃的秘制炙肉，配著濾鏡特效活像巫祝祭祀的場面；下頭還有《鄭國渠漏洞三十條》的思維導圖，紅標重點寫著"地基沉降概率72.3%"，最后是和蒙毅爭論時手快記的"九原軍糧補給線最優解：餓X么同城快送"。

少年秦王的指尖懸在"同城快送"四個簡體字上方，深青廣袖無風自動。

空氣凝固得能聽見百步外侍醫攪藥的聲音。

"所以王上..."葉川喉結滾了滾，突然福至心靈："此乃上古奇書《魯班密錄》，臣苦思七日方破解其中讖緯！您看這蝌蚪文蒙將軍也..."

"可這'老鐵雙擊666'又是何意？"嬴政突然指著屏幕角落里水印似的留言，"還有這個標記楚地的火焰符號——"

話音戛然而止。

借著天光乍破時第一縷晨曦，青銅燭臺上的打火機噴出藍色火苗。葉川在心里第十五次咒罵穿越大神不配充電器，面上卻堆起八顆牙的標準微笑："此乃燧明國不傳之秘，稱之為...便攜式烽燧？"

"轟！"

胡桃木棋盤被極突兀地掀翻。黑白玉石棋子噼里啪啦滾落在地，其中一顆直接彈進嬴政剛捧起的鴞尊酒器。他看著酒液表面漂浮的玉珠，突然輕咳一聲："看來先生尚有諸多奇妙法門未曾展露。"

葉川盯著對方袖中若隱若現的袖箭機括，突然想起穿越前上司慣用的績效考核話術，背脊一陣發涼。果然下一刻，年輕的秦王慢悠悠展開帛書，朱筆在"葉氏擅制器"后頭又補了句批注："七月丙寅，獻《河圖新解》，畫豫讓刺趙襄子圖于廁墻——這圖說的莫不是荊軻..."

"錯了錯了！"他手心沁汗狂翻備忘錄，"這是現代企業管理學科教的，看這五個小人代表PDCA循環..."

窗外忽傳來謁者高聲通傳："廷尉李斯、中車府令趙高覲見——"

嬴政廣袖一甩，打火機連帶手機嘩啦掃進鎏金彩繪漆木柜。葉川眼見屏幕電量從3%跳成1%，正心痛得肝顫，忽被扯著襟口撞在青銅錯金博山爐上。少年帝王的吐息帶著蘼蕪香的余韻拂過耳際："葉卿不妨猜猜，若寡人說這爐中青煙能預知未來..."

柜門輕響，備忘錄界面突然蹦出最后一條精確定位的秦王飲食檔案：忌口河豚，過敏指數★★★★★。

晨光照進楹窗時，李斯正看到那道始終優雅從容的身影踉蹌著栽向陳列著魚膾的食案。少年秦王扶著漆案的手背青筋暴起，語聲卻平靜得令人膽寒："給葉先生換盞豆腐腦。"

石青色織錦袖擺掠過滿地狼藉時，最后一格電量剛好耗盡在黑屏前的表情包：大熊貓舉著"您的外賣正在焚毀"的牌子瘋狂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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