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鯨波萬仞

寶船隊駛過爪哇海峽時，鄭和撫摸著甲板欄桿上的珊瑚痕。這是沈硯之當年設計的防腐木料，浸過桐油與海松脂的柚木在烈日下泛著琥珀光澤。他展開泛黃的《海經注》，書頁間夾著的玉米須忽然簌簌顫動——這是磁暴來臨的征兆。

"轉舵！收主帆！"鄭和吼聲未落，赤道無風帶突然掀起百丈狂濤。寶船龍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底艙傳來番人水手的尖叫："海妖！有海妖！"

鄭和撞進駕駛艙時，渾天儀上的磁針正瘋狂畫圓。他抓起沈硯之特制的青銅六分儀，透過暴風雨觀測北辰星，卻發現星位與《海經注》記載偏差三度。手機膠片在閃電中投影出沈硯之的手跡：【磁極異常處，當尋鯨群】。

"拋鯨油桶！"鄭和扯開底艙油布。三百桶提煉自江南瘟疫藥渣的鯨油傾入怒海，奇異的草藥氣息引得座頭鯨群浮出水面。寶船順著鯨背拱起的海流沖出漩渦，卻見鯨群正將船隊引向未知海域。

五更天，風暴暫歇。鄭和擦拭著起霧的望遠鏡，忽然發現水平線上的黑點不是島嶼——那是艘掛著狼頭旗的三角帆船，甲板弩炮泛著幽藍毒光。

"帖木兒的幽靈船！"瞭望手嗓音發顫。這艘三年前被蕭景明擊沉的戰船竟完好無損，船首像的眼窩里嵌著磁石，與寶船隊的導航儀共鳴震顫。

鄭和摸出懷中的青銅日晷，晷影指向正午時，他突然下令："全隊拋磁錨！"特制的鑄鐵錨沉入海底，與天然磁礦相斥產生的浮力將寶船瞬間推離原位。毒箭雨落空的剎那，他看見幽靈船甲板閃過九尾鳳紋的衣角。

深夜，鄭和在底艙召開軍機會。羊皮海圖鋪在改良水密箱上，他忽然用銀針刺破手指，血珠在蘇門答臘胡椒堆里滾成串詭異的軌跡——與沈硯之膠片上的哥倫布航線重合。

"明日改道西南。"鄭和將血珠抹在星圖昴宿位，"這里有沈公標記的新種稻谷。"

副使王景弘卻按住海圖："正使莫忘，我等奉的是尋訪建......"

"王公公可知這稻種能多活萬人？"鄭和掀開艙板，三千冊《農政全書》在防潮格間泛著楮皮紙清香，"陛下要的是寰宇同春，不是一家一姓的私仇。"

爭執被突如其來的搖晃打斷。底艙傳來番人通譯的驚呼，鄭和沖下去時，見占城工匠正對著漏水隔艙比劃："鐵釘……被換了！"

手機膠片在油燈下顯影：三個月前龍江船廠的記錄里，釘接工藝分明用的是銅釘。而此刻嵌在柚木中的鐵釘已然銹蝕，與海水反應生成的氣泡正在腐蝕著龍骨。

"取磁石來！"鄭和將磁石貼向鐵釘，碎屑中析出熟悉的幽藍——正是當年害死沈硯之的毒鐵。他猛然想起離京前蕭景明的密旨：【船隊有鼴鼠，持此玉扣可驗】。

黎明驗船時，王景弘的玉扣在觸碰鐵釘瞬間變黑。鄭和還未來得及動作，底艙突然爆炸。他在濃煙中拽住欲逃的副使："三年前的磁暴，是你做的手腳？"

"閹人也配談寰宇同春？"王景弘獰笑著撕開衣襟，心口狼頭紋與九尾鳳紋交纏，"太后要的是海疆永閉......"

鋼刀貫胸的剎那，鄭和用渾天儀銅圈擋住致命一擊。磁力引發的火花點燃鯨油桶，他在爆炸前躍入救生艇，望見寶船殘骸中升起七盞孔明燈——這是沈硯之教的磁暴預警，燈面繪制的玉米圖案正指向西南。

七日后，殘存船隊擱淺在陌生海灘。鄭和瘸著腿爬上椰樹林，忽然被土人包圍。這些皮膚黝黑的島民手持燧石矛，卻在看見他腰間青銅日晷時全體跪拜。

"天樞……天樞……"老者顫抖著捧出件玉器——竟是蕭景明熔鑄玉璽時遺失的螭紐！鄭和翻轉玉紐，底部微雕的星圖與手機膠片完全吻合，標注處寫著沈硯之的筆跡：【此地方位，磁極歸正】。

當夜，鄭和在部落祭壇發現塊黑色巨石。天然磁礦嵌著珊瑚與貝殼，排列成紫微垣星圖。他按照《海經注》記載調整渾天儀角度，磁針突然穩定指向正北。土人歡呼著"塔布"，將船隊引向叢林深處的翡翠谷。

谷中景象令所有人瞠目：梯田層疊如龍鱗，占城稻與玉米間作，水車系統竟與江南賑災圖紙別無二致。更令人震驚的是，祭壇壁畫描繪著沈硯之模樣的先賢，手持青銅儀器教授農事。

"三寶大人！"通譯捧著個沉香木匣奔來。匣中絲帛寫著工整楷書：【后來者若見此匣，當知大地如卵。磁極終有顛倒日，農政可破饑饉劫——沈正則留】。

鄭和撫摸著匣中青銅齒輪組，忽然明白這是改良渾天儀的核心部件。當他將齒輪嵌入祭壇機關，整座島嶼忽然震動。磁礦產生的新航路圖投射在夜空，星光照出一條直通非洲的航線。

離島那日，土人贈予三百石黃金玉米。鄭和回贈《農政全書》時，老者忽然用生硬的漢話說道："先賢說，五十年后會有鐵鳥跨海而來。"

寶船再度揚帆時，鄭和望著漸遠的翡翠島。王景弘的囚室傳來異響，他握緊沈硯之留下的青銅匕首，知道真正的海妖尚未現身——暗流之下，九尾鳳的陰影正隨信天翁掠過桅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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