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這是,陛下?!
天保十年,冬十月。
晉陽城內積雪滿地,酷寒難耐,使這個往日車水馬龍、無比繁華的大都市顯得很是凄清。
高文宣蜷縮著身子,看向手中的古樸書籍。
“要不……找個地方當了吧?!?/p>
他已經整整三天水米未進,離餓死不遠了。
他原本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網文寫手,平常都悶在家里寫文更新,幾個月才出來散一次步。
結果就是在一次散步中,被這本自由下落的《北齊書》砸中,再睜開眼就到了北齊。
高文宣看了看凍得發紫的手,起身走向大街。
昨日一場暴雪降臨人間,凍得還穿著涼爽夏裝的高文宣直打哆嗦。
最初,他還保持著穿越者的傲氣。
高文宣認為,歷史系出身的自己熟知歷史脈絡,又懂得許多遠超這個時代的東西,完全能混成人上人。
再加上,這里是北齊!小吏輕松當縣令,有一技之長就能得個富貴。再熬上幾年等到后主繼位,弄個開府封王應該不是什么問題。
但現實給了他一記重拳。身無分文的高文宣根本活不過這個冬天!不是被餓死,就是被凍死。
現在,饑寒交迫的高文宣最想要的就是一件暖和的衣服,以及一些熱騰騰的食物。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去大戶人家為奴作婢。
“但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去當奴隸!”高文宣攥緊拳頭。
而就在高文宣的后方,一個身著便衣但氣宇非凡的中年男子,正滿臉愁苦地,帶著幾個侍從緩緩踏雪前行。
他便是北齊朝堂重臣,尚書令楊愔。
“陛下又暴崩于德陽堂,這可如何是好!”
他不安地撓著頭發,前世的記憶一幕幕從腦海中涌出。
此刻,他對于自己的處境簡直是【有心無力】。
在前世,陛下駕崩后,他楊愔失去唯一的保護傘,而太子高殷太過懦弱,同時與那群鮮卑武將不和,完全無力給楊愔提供庇護。
而他楊愔因為裁減冗員,得罪了不少人,在官員中的名聲可不是很好。
屆時,這群丟了官職的飯桶,以及他們背后的勢力,一定會像瘋狗一樣發動反撲。
但這些瘋子嘛,最多也就算是牛皮癬。
除了煩人也干不了什么大事。
在楊愔心中,這群人就是【無足輕重】。
但常山王,可是手握重兵。
沒了高洋的壓制,奪取皇位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而他楊愔,也必定會像前世一樣,再次死在此人手中!
沒錯,楊愔是個重生者。
在前世,高殷繼位后,迅速被常山王高演和長廣王高湛架空,幾個托孤大臣都被矯詔屠殺。
而楊愔,就是這些倒霉的托孤大臣之一!
前世,他察覺到危機,謀劃架空兩個王爺,結果反而被謀劃了。
也怪自己太過優柔寡斷,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明明有機會一舉除掉常山王,結果因為多疑而錯失良機。
還有那個可憎可恨的平秦王高歸彥……
前世,楊愔曾經多次在朝堂上,向高洋力保高歸彥,還在高洋駕崩后將兵權全部交給他。
結果這個高歸彥根本不領情,和那群被他裁減的冗官一同把楊愔對付兩個王爺的計劃,都給捅到了常山王那里。
常山王請他赴宴,楊愔腦子一抽竟然毫不猶豫答應了,完全不聽手下鄭子默的忠言。
結果這下好了,直接就被伏兵擒住,毫無反抗之力。
婁太后倒是有心保他,但也無能為力。
“高歸彥這個小人!真是【恩將仇報】!”
楊愔恨得咬牙切齒。
從貴不可言的尚書令、托孤大臣到階下死囚,他有著太多的不甘心。
既然重生到高洋駕崩時,他就必定不會坐以待斃。
老天給了他機會,這次他一定要把那個什么常山王的狗頭取下!
但楊愔想破了頭,也沒想出什么辦法。
畢竟,高演手中權力太大了,并且牢牢控制著鮮卑軍隊,連高洋都對此忌憚不已。
他雖然是文官之首尚書令,但也就是一介書生。
手中半個兵都沒有,拿什么來跟常山王拼命?
猶記得陛下生前召見常山王的場景,
“奪但奪,慎勿殺也?!?/p>
連陛下都拿常山王沒辦法么?
楊愔嘆息一聲,感到頭皮發麻,一股恐懼與無力彌漫全身。
連他曾經全家滅門、孤身逃出,面對親人含冤被殺時,楊愔都沒有如此無力。
這完全是【無解之局】!
楊愔或許可以,避開那次宴會,避開突如其來的追捕。
但他完全無法,與掌握全國軍事力量的常山王對抗!
就算楊愔的計劃大功告成,兩王都被外調做刺史,也不過是,增添一些茍延殘喘的時間罷了。
自己身邊只有一群書呆子,既無兵權,又無法掌控地方。
常山王就算到外地當了刺史,他也有大把的機會,可以殺回鄴城。
然后輕而易舉廢掉自己。
難道,只能坐等那一刀,落到自己頭上了嗎?
這種局面,堪稱【大廈將傾】!
楊愔攥緊拳頭,幾根白發,落到路旁的雪上。
閉目沉思,他越想越發愁。
最穩妥的方式,自然是告老還鄉,遠離這是非之地。
但他楊愔,絕不甘心灰溜溜地退出官場,了此一生。
更何況,就算他想安度晚年,人家肯嗎?
常山王那陰毒手段,只是想想楊愔便頓感不寒而栗。
楊愔無奈地搖了搖頭,想要遠眺晉陽的雪景。
他抬起頭,卻正好與高文宣四目相對。
“陛下?”
隨后他迅速搖了搖頭,揉了下昏花的老眼。
絕對不可能,就在幾個時辰前,楊愔親眼看到,那個中年人在龍床上咽氣,怎會又在宮外大街上遇到陛下?
真是【匪夷所思】,簡直堪稱【曠古奇譚】!
他再次睜開眼,沒錯,就是陛下!
這絕對是陛下的臉,眼里透著一股上位者的冷漠與傲氣。
但楊愔再仔細觀察,便發現出不同來。
陛下雖然怪誕,但也不至于,在大冷天穿著,一看就不起絲毫保暖作用的奇裝異服,更不會任由冷風把自己皮膚凍紫。
他瞇了瞇眼,望向眼前的中年人。
胡子拉碴,骯臟的長發耷拉在肩上,臉一看就幾天沒洗了,使這個人的氣質變差了不少。
楊愔倒吸一口冷氣。
若不是陛下……那還能是誰!
這天下,難不成還能有相貌氣質都完全相同的兩個人!
“或者說……上天將陛下復活了?”
真是【聞所未聞】!
楊愔的大腦飛速運轉,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對,只有陛下鎮得住常山王!
楊愔就像一個落水者,拼了命的要抓住這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這個中年人真的是陛下,那自然皆大歡喜。
就算他不是陛下,就憑他的樣貌與氣勢,完全足以以假亂真。
只要能夠以假亂真,很容易就能糊弄住常山王,使其不敢輕舉妄動。
至于混淆皇家血脈什么的……楊愔并不擔心。
大不了等著太子高殷年齡稍長,能夠獨當一面,他楊愔也羽翼豐滿之時,讓此人退位就好了。
“你……”
短短彈指間,楊愔想好了千言萬語,但一開口,便把自己準備的說辭都忘得一干二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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