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鏡面兩端

第五章 鏡面兩端

九月的陽光帶著些許悶熱，穿過斑駁的樹葉，灑在校園的走廊上。林書涵站在走廊里，手指緊緊捏著月考排名表，指節都泛出了青白之色，紙頁的邊沿被她攥出了細密的褶皺，仿佛那不是一張排名表，而是她岌岌可危的職業生涯判決書。

走廊盡頭的副校長室，此刻在林書涵眼中就像一只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正等著將她吞噬。她深吸一口氣，抬手敲了敲門，聽到里面傳來一聲“進來”后，緩緩推開門走了進去。

副校長王德海坐在辦公桌后，手里拿著保溫杯，正有節奏地敲打桌面，那節奏與窗外割草機的嗡鳴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詭異的二重奏，讓林書涵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林老師，知道我找你來什么事嗎？”王德海放下保溫杯，目光落在林書涵手中的排名表上。

林書涵抿了抿唇，輕聲說：“知道，王校長，這次重點班的平均分下滑了?！?/p>

“重點班平均分下滑0.7，林老師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王德海拿起桌上的玻璃杯，重重地磕在年級排名冊上，“全市統考我們只差1.3分！就差這么一點，我們就被他們甩在后面了！”

林書涵的目光落在副校長領口那塊咖啡漬上，那是上周家長會上，一位情緒激動的父親潑灑上去的痕跡。她不禁回想起三個月前入職培訓時，眼前這位儒雅的中年人還在講座上滿懷激情地說“教育是靜待花開”，可如今，卻把這張滿是數字的成績單重重地拍在她面前，仿佛那些數字就是她的罪證。

“轉化后進生要像捏陶土，再頑劣的學生揉搓三年也該成型了！林老師，你是新老師，要多上點心，別讓大家失望?！蓖醯潞０欀碱^，語氣中滿是不滿和期待。

林書涵低著頭，臉上一陣發燙，她緊握著拳頭，指甲幾乎嵌進了掌心，心中委屈又無奈，卻只能默默承受著這一切。

從副校長室出來，林書涵滿心疲憊地回到教室。剛踏入教室，她就發現第三組后排空蕩蕩的，周婷婷的課桌上積著一層薄灰，像是已經很久沒有人坐過了。

林書涵緩緩走過去，看到數學練習冊還攤開在第58頁，最后一道大題的空白處畫滿了扭曲的向日葵，花盤中央用紅筆反復描著“SOS”，那歪歪扭扭的字跡仿佛在無聲地呼救，讓林書涵的心猛地一揪。

放學后，陳曉凡在器材室尋找足球時，隱隱聽到角落里傳來一陣壓抑的抽泣聲。他順著聲音找過去，發現周婷婷正蜷縮在角落里，夕陽透過狹小的氣窗，將她的影子切成了碎片。

周婷婷左手腕纏著滲血的紗布，右手還在機械地抄寫著英語范文，作業本的邊緣密密麻麻寫滿了“對不起”。陳曉凡見狀，心瞬間揪緊，急忙蹲下身，輕聲問道：“周婷婷，你怎么了？”

周婷婷抬起頭，滿臉淚痕，聲音帶著哭腔：“陳老師，媽媽說考不上重點大學就去死。昨晚她撕了我三本漫畫，那是爸爸離婚前送我的最后禮物?！闭f著，她把臉埋進膝蓋，校服領子下露出青紫的掐痕，觸目驚心。

陳曉凡心中一陣酸澀，輕輕拍了拍周婷婷的肩膀，安慰道：“別怕，有老師在?！笨伤男睦锴宄?，自己的安慰是如此無力，面對周婷婷家庭施加的巨大壓力，他不知道該如何真正幫到的女孩。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彌漫在病房里，周婷婷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林書涵和陳曉凡站在一旁，看著周父將果籃重重地放在床頭柜上，臉上的表情有些不悅。

“老師有空管閑事，不如多布置幾套模擬卷?！敝芨皋D過身，西裝口袋里露出半截保時捷鑰匙，他看了看林書涵和陳曉凡，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孩子成績不好，老師也有責任，得抓緊時間提高成績，別搞這些沒用的?！?/p>

林書涵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她看著周父，緩緩說道：“周先生，婷婷說您把她的鋼琴課改成了奧數特訓？孩子壓力太大了，這樣可能會適得其反?！?/p>

“你知道清北畢業生平均年薪多少嗎？”周父突然笑了起來，那笑容卻沒有一絲溫度，“林老師當年要是多考二十分，現在也不會在中學當這個老師吧？”

林書涵的身體猛地一僵，這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刀，直直地刺進她的心里。她按住顫抖的指尖，眼眶微微泛紅，卻倔強地不肯示弱。

陳曉凡見狀，急忙上前一步，擋在林書涵身前，對周父說道：“周先生，請您尊重老師。孩子的身心健康同樣重要，一味地施壓并不能解決問題?！?/p>

周父冷哼一聲，沒有再說話，只是看了看手腕上的腕表，秒針跳動的聲響在寂靜的病房里格外刺耳，仿佛在提醒著每個人時間的緊迫和競爭的殘酷。

陳曉凡在走廊上追上踉蹌后退的林書涵，她才發現手中保溫杯里的紅茶早已涼透。這個總是安靜整理實驗器材的物理老師，此刻掌心傳來令人戰栗的溫度，他輕聲說：“別往心里去，他不懂。我父親也曾說考不到年級前十就不配吃飯，直到他腦溢血倒在公司財報前?！?/p>

林書涵抬起頭，看著陳曉凡，眼中滿是復雜的情緒，有感激，也有同病相憐的無奈。

晚自習結束后，林書涵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到儲物柜前，發現里面躺著一封匿名信。信封泛黃，上面印著1999年的郵戳，透著一股陳舊而神秘的氣息。

林書涵的心跳陡然加快，她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在月光下辨認出模糊的字跡：“每個自殺的學生都會在檔案室留下黑匣子”?？吹竭@句話，林書涵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懼，同時又充滿了疑惑，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和學校里發生的事情又有什么關聯？

她來不及多想，轉身朝著三樓盡頭的檔案室沖去。當她趕到時，卻發現檔案室的門鎖早已銹死，無論她怎么用力，都無法打開那扇門。

就在這時，林書涵眼角的余光瞥見旁邊的更衣鏡，鏡中突然映出周婷婷的身影。女孩赤腳站在窗臺邊緣，手里捧著一朵盛開的曇花，那本該在九月凋謝的花朵，此刻卻詭異般地綻放著，還滲出藍紫色的汁液，散發著一股奇異的香氣。

林書涵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喊道：“周婷婷，快下來！”然而，周婷婷卻像聽不到她的呼喊一樣，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就在林書涵不知所措時，陳曉凡的腳步聲從樓梯間傳來。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鏡中的幻象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仿佛從未出現過。唯有地板上殘留的花汁，在月光下漸漸凝成鐘表形狀，散發著神秘而詭異的氣息。

林書涵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心中充滿了恐懼和疑惑。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封匿名信、鏡中的幻象、神秘的曇花汁液，這背后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她的腦海中一片混亂，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謎團之中，無法找到出口。

陳曉凡趕到時，看到林書涵坐在地上，滿臉驚恐，他急忙上前扶起她，關切地問道：“書涵，你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林書涵抬起頭，看著陳曉凡，嘴唇顫抖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知道，從這一刻起，自己已經卷入了一場遠比想象中還要復雜和可怕的事件之中，而這個看似平靜的校園，也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和危險 。陳曉凡扶著林書涵在一旁的長椅坐下，輕輕拍著她的背，試圖安撫她仍在狂跳的心臟。林書涵的眼神依舊有些發愣，像是還沒從剛剛的恐怖幻象中脫離出來。

“沒事了，有我在呢?！标悤苑驳穆曇舻统炼鴾厝?，透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林書涵緩緩轉過頭，看向陳曉凡，眼中蓄滿了淚水：“我剛剛看到的，到底是什么？那封信又是什么意思？我真的好害怕?！?/p>

陳曉凡握緊林書涵的手，鄭重地說：“別怕，不管遇到什么，我們一起面對。這背后肯定有隱情，我們慢慢查，總會弄清楚的?！?/p>

林書涵吸了吸鼻子，用力地點點頭，感受著陳曉凡手心傳來的溫度，那股暖意漸漸驅散了她心中的恐懼：“還好有你在，要是只有我一個人，真不知道該怎么辦?！?/p>

“別這么說，以后不管發生什么，我都不會讓你一個人?！标悤苑驳哪抗鈭远?，緊緊地握著林書涵的手，仿佛在向她許下一生的承諾。這是她從父親去世到現在，聽到最溫暖的一句話。

月光透過斑駁的樹葉，在地上灑下一片片銀白的碎影。四周寂靜無聲，只有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更襯出這份靜謐。微風輕輕拂過，帶著夜晚獨有的涼意，撩動著林書涵的發絲。陳曉凡的外套不知何時披在了她的肩頭，那淡淡的洗衣液香氣縈繞在鼻尖，讓她慌亂的心漸漸安定。兩人并肩坐在長椅上，手緊緊相握，似要將彼此的力量傳遞。周圍靜謐又安寧，這份安靜讓他們的心貼得更近，一種微妙的情愫在他們之間悄然生長 ，在這個充滿未知與危險的夜晚，成為彼此最溫暖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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