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銹蝕的傘骨

這是林書涵真正上講臺的第一天，她的心情是無比忐忑，但是還是壓住了內心的不安，來到了父親生前所教的班級。她想看看，父親生前所教的學生是怎樣的？為什么能夠把他逼近死亡的邊緣。為什么，專家的一句話：“林昊是患有嚴重抑郁癥！”就能把父親的離開當成借口嗎？難道他的死僅僅是抑郁癥那么簡單?她想看看她最尊敬的父親生前所有干過的事，也許從這里找到他離開的真相。

三中的走廊浸在鐵灰色的雨幕里，林書涵的黑色低跟鞋踩過水漬，鞋尖沾著廁所蹲坑邊的泥漿。高二（3）班的鐵質班牌被雨水泡得發脹，"三"字最后一橫扭曲成倒刺，勾住她飄起的發梢。

來到了教教室，教室內蒸騰著泡面與汗酸混合的濁氣。一個男孩把腿架在課桌上，破洞牛仔褲的金屬鏈子垂進桌洞，正勾著一把斷裂的傘骨來回晃蕩。他的藍紫色劉海遮住左眼，右耳三枚蛇形耳釘隨頭部擺動閃爍："喲，這不是跳樓那位的千金嗎？"

林書涵看他一眼，只覺這個學生正用挑釁的眼光注視自己。他那里有一個學生的模樣？和街上的小混混差不多！

“先自我介紹，我姓林，名書涵。以后請你們叫我林老師，以后教你們語文，也做班主任！”話剛剛說完，講臺下便響起來稀稀疏疏的掌聲！

今天我們講《紀念劉和珍君》。"指甲掐斷第三根粉筆，父親的字跡突然浮現在黑板："真正的教育者，當為暗夜執燈。"

"老師！"男孩突然踹翻前桌的椅子，手機鏡頭對準她繃緊的下頜線，"我五千塊的進口傘被扔廁所了！"直播間彈幕瀑布般滾過屏幕：【美女老師在線破防】【坐等哭戲】。

小敏的透明雨傘正躺在污水桶里，傘骨折成詭異的問號形狀。她縮在角落擦拭鏡片，褪色的運動護腕吸飽臟水，在手腕勒出青紫痕跡。林書涵的視線掠過她課桌下的水漬——那是被撕碎的助學金申請表，紙漿里泡著半張死亡證明。

"陸志誠同學。"林書涵的指甲陷進掌心，"請把手機放到講臺。"

男生起身時帶翻墨水瓶，藍黑色液體順著桌縫爬向她的白襯衫。他貼著林書涵的耳際呼氣，鼻尖幾乎觸到她后頸的朱砂痣："你身上有殯儀館的福爾馬林味。"突然將手機塞進她襯衫口袋，指尖勾住竹節吊墜，"我爸說戴這種古董的女人不會有好下場..."

“敢和我斗，你嫩了點！”男孩嘟囔著說道。

林書涵扣住他的手腕，虎口處傳來電子煙油的黏膩觸感。陸志誠的紋身蛇在肌肉賁張中扭曲，直播間觀眾數突破三千。

_

暴雨沖刷著監控探頭的玻璃罩。林書涵將手機鎖進講臺時，瞥見屏保照片——父親墜樓現場被P上滑稽的狗熊頭套。彈幕正在狂歡：【狗熊配枸杞，滋陰又壯陽】。

"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她的聲音被雷聲劈碎。陸志誠突然揚手潑出半瓶冰紅茶，褐色液體順著魯迅的肖像流淌，"老師他爹直面人生的時候，是不是也這么慷慨激昂??？"

糖精與香精混合的刺鼻氣味漫過教室。林書涵的耳膜嗡嗡作響，父親墜樓的悶響與冰紅茶瓶墜地聲重疊。她抓起濕漉漉的手機，直播間標題赫然寫著：【直播馴獸：如何逼瘋新教師】。

"根據《中小學教育懲戒規則》第七條..."

"規則？"陸志誠扯開衣領露出蛇形紋身，第七枚鱗片閃著詭異的紅光，"你爹倒是守規矩，現在墳頭草都三米高了吧？"他突然用傘骨挑起小敏的護腕，"這丫頭天天戴孝，要不你倆組個喪門星姐妹花？"

護腕撕裂的瞬間，林書涵看見小敏腕間蜈蚣狀的縫合疤痕。父親的聲音突然在記憶里炸響："9月5日，張敏在女廁割腕，原因待查。"她的指尖觸到講臺抽屜里的美工刀片——刀柄上沾著暗褐色的血漬。

"陸志誠！"林書涵的聲音像繃斷的琴弦，"9月12日下午三點，你在實驗樓天臺..."男生的笑容突然凝固，"要不要我告訴直播間觀眾，那天你為什么要翻過護欄？"

雨聲驟然轟鳴。陸志誠的虎牙銀飾磕在課桌邊緣，直播間突然黑屏——林書涵將板擦水灌進充電口，液體順著裂開的手機殼滴落！

林書涵覺得這個學生就是一只魔鬼！她要和他的家庭聯系一下才行。也行他的家人應該可以制約他。

教職工廁所的綠色墻磚滲出霉斑。林書涵蜷縮在第三個隔間，手機貼著發燙的耳廓："陸先生，您兒子今天在課堂..."

"臭娘們！"陸天運的咆哮混著麻將牌碰撞聲，"老子把兒子送到你們那里，是讓你們當保姆的？沒有本身就 別擔這個飯碗！"突然傳來打火機點燃的嗤響，"再敢動我兒子，信不信讓你和你爹一樣...把手機還我兒子！他愛學不學不關你的事，如果哪天他想不開，跳了樓，就要關你的事情了！"林書涵接過陸志誠父親的電話心里像被雷擊一樣，她都沒有想到，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家長！問題學生背后，應該有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家長！她明白了父親生前的一言，為什么那么怕家長了，現在她也深深體會到了！

通風管漏下的雨水浸透她的后背。父親去年今日的日記浮現在潮濕的空氣中："家長說孩子交到學校就該老師全權負責，可當我們想負責時，他們卻說越界了。"林書涵的指尖撫過墻磚上的刻痕——那是父親用鑰匙劃下的"三尺講臺，萬丈深淵"。

走廊突然傳來拖把桶翻倒的聲響。小敏跪在污水里拼接傘骨，斷口處尖銳如獠牙。"他們把我媽的遺照塞進廁所水箱。"她舉起濕透的作業本，泛黃的照片上女人眉眼溫婉，"林老師說...說能幫我申請助學金修墳。"

林書涵的竹節吊墜勾住小敏的?；?。當她蹲下身時，嗅到女生發間殘留的中藥味——與父親墜樓那日衣領上的氣味完全相同。

小敏的校服領口還沾著冰紅茶的褐漬，她蹲在車棚角落拼湊傘骨。林書涵的影子斜斜切過滿地紙鶴殘骸時，女生突然開口："林老師也喜歡躲在這里？"

"以前我父親..."林書涵的皮鞋尖觸到半片翅膀，"經常帶學生來這兒補課。"

"補課是假的。"小敏的護腕滲出淡紅，指腹摩挲著傘柄刻痕，"他總說'檢查車棚安全隱患'。"

雨絲突然變密，車棚鐵皮發出空洞的回響。小敏舉起斷裂的傘骨對準天光："上個月初三質檢考，陸志誠把我鎖在化學藥品柜。"她的睫毛掛著水珠，"林老師砸破柜門時，硫酸瓶離我的臉只有十公分。"

林書涵的竹節吊墜卡在衣扣間。她看見傘柄上刻著極小的一行字——"LH"，父親名字的縮寫。

"他幫我改貧困證明那晚..."小敏突然扯開護腕，蜈蚣狀的疤痕在暮色中蠕動，"教務處說我家不符合條件，因為..."她的聲音被雷聲碾碎，"因為陸天運把工程隊死人算在我爸頭上。"

林書涵的指尖觸到疤痕凸起："你母親..."

"不是自殺。"小敏的指甲掐進傘柄裂口，"她帶著舉報材料去教育局，第二天就在工地'失足'。"突然抓住林書涵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您父親收著證據！在..."

車棚外傳來拖拽重物的聲響。小敏瞬間噤聲，將傘骨尖端抵住咽喉。林書涵的瞳孔驟縮——這個手勢與父親遺物中的照片重疊：去年教師節，林昊拍攝的防校園暴力宣傳劇照里，小敏正是這樣握著道具匕首。

"他們改過監控。"小敏的呼吸噴在傘骨上結出白霜，"9月10號晚自習，陳主任進過您父親辦公室。"她的校服口袋突然振動，掏出的老年手機屏閃著幽藍的光，"這是林老師生前最后收到的短信。"

林書涵的指紋印在碎裂的屏幕上：

【21:47 未知號碼】"儲水箱第三格"

【21:49 林昊】"保護好小敏"

雨聲吞沒了遠處巡查的手電光。小敏將傘骨塞進林書涵掌心："他教我磨尖傘骨防身，說女孩子要活得比鐵還硬。"她的袖管滑落，露出新舊交疊的淤青，"可他自己卻..."

車棚頂突然傳來重物滾動聲。林書涵將小敏推進陰影深處，傘尖在潮濕空氣中劃出銀弧。一只野貓叼著半只千紙鶴竄過，紙鶴翅膀上殘留著暗紅字跡——"賬本在..."

放學鈴在雨幕中扭曲成哀鳴。陸志誠把口香糖黏在教室監控探頭上，對著黑屏的手機獰笑："老鐵們明天同一時間..."突然噤聲——林書涵正站在消防栓陰影里，指尖轉著他的哮喘噴霧。

"9月3日。"她的聲音像手術刀劃開雨簾，"安康醫院精神科王主任收受你父親五萬元紅包。"銀色噴霧罐在指尖翻飛，"需要我念出偽造病歷的護士證詞嗎？"

男生的紋身蛇在冷汗中蠕動。林書涵將噴霧拋進廢紙簍："你撕毀的助學金申請表上，有小敏母親的死亡證明編號。"突然貼近他耳畔，"你猜教育局暗訪組更感興趣的是假病歷，還是豆腐渣工程里的冤魂？"

暴雨沖刷著辦公樓頂的儲水箱。林書涵在父親上鎖的抽屜里找到賬本，潮濕的紙頁爬滿暗紅色菌斑。當她用美工刀刮下菌斑時，父親的懷表突然響起整點報時——表蓋內側嵌著張微型存儲卡，在雨聲中泛著幽藍的光。

本書首發來自17K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