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你受了什么冷落

盛夏的早晨，麥田籠罩著薄薄的白霧。太陽還沒有出來，縷縷飄來的暖風，帶著些許潮濕的涼意，金燦燦的麥穗輕輕搖曳，翻滾著麥浪，空氣中淡淡的泥土氣息中包裹著一絲淡淡的麥香。

蘇曉晨脖子上搭著一條毛巾，左手握住麥稈，右手揮動鐮刀將麥稈齊根部割斷，然后整齊擺放在旁邊，不多時，身后便出現一條彎彎曲曲的通道，就像田鼠嗖過的痕跡一樣。

“南風啊那個吹來，莊稼人心舒暢，麥穗穗就似那婆娘的腰嗬！日頭啊你慢些落，哥哥我再揮鐮收希望，熱熱鬧鬧奔小康……”遠處飄來粗狂的山歌和著“咕咕---等”的鳥叫聲飄蕩在山澗，才一個上午不到的時間，蘇曉晨右手掌上已經磨出好幾個血泡，在晌午乘著吃干糧的時候，用刺挑破，放盡淤血，一陣刺痛傳遍全身，他心里不由得一陣感慨，人真是經不住慣著，才一年的光景，這手就變的如此脆弱。

蘇開山心疼兒子，想讓他只幫著束麥捆，但蘇曉晨用毛巾將手掌纏住，固執的咬牙繼續堅持，因為他知道“蠶老一時，麥熟一晌”的理，黃土高原的麥子只要開始發黃，熟的就特別快，趁著現在天氣好，要趕緊將地里的麥子收割碼成垛，否則等雨季來，熟透的麥穗見水很容易發霉，一年的辛苦就會化成泡影。

山高路遠、驕陽似火，人們中午都愿不回家，早上來的時候就帶足饃饃和水，在田間地頭對付著填飽肚子，稍微瞇瞪一陣，就得再次投入到緊張的勞作中。蘇曉晨躺在麥稈上，用上衣遮住臉便睡著了，就連身上爬著各種小蟲子都渾然不知，他確實累了，蘇開山擔心兒子著涼，把自己的汗衫蓋在他的身上，自己顧不上休息，把一上午割倒的麥把整到一起，在扎成一剪剪的麥捆。

夕陽抹紅遠處的天際，村子上空裊裊升起的炊煙召喚著勞作一天的人們歸巢，那是他們生命開始的地方，重復著年復一年的勞作，哪怕再苦再窮，也會用一生精心修葺和呵護的地方。

蘇開山肩上挑著二十多捆麥子，那根厚實但又飽經滄桑的扁擔已經嚴重變形，蘇曉晨跟在父親的身后，肩上也挑著麥子，不過只有十捆，卻已讓他呼吸都有些困難，父子倆擦著天黑走在山澗的蜿蜒小道上。

回到場里，卸下麥捆，連扁擔和繩子都顧不上收好，蘇曉晨便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天上的星星已經眨著眼睛，鼻子里飄來絲絲熟悉的饞人飯香。

天太熱，一家人在院子里吃完飯，蘇曉晨便回到自己的小屋，太累了，渾身跟散了架似的，今晚要早早休息，明天還得早起，他怕自己堅持不住，躺在炕上，快要睡著的時候，透過門縫，他朦朦朧朧看見正屋里忽明忽暗的光還有父親磨鐮的聲音。

荒無人煙的戈壁灘上，蘇曉晨背著行囊，胸前掛著的皮制水囊里最后一滴水已經被他喝完了，狂風卷起的黃沙似乎要將他撕裂。突然眼前出現兩條巨大的黑影沖他呲牙，泛著幽幽藍光的眼神透著殘忍，讓人不寒而栗。是狼！蘇曉晨不自覺嘴里喊了出來，他趕忙調轉身子，拔腿就跑，可是如何也跑不過四條腿的動物，終于倒在了地上，一條狼張開猩紅大嘴沖他撲了過來……

“呀！”一聲驚叫，蘇曉晨從炕上坐了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原來是一場夢，渾身也是驚出一身冷汗。望了望窗外，天色已經大亮，趕緊下炕洗臉刷牙，急急忙忙出了屋子，發現立在門口的扁擔不見了，父親早已獨自去了地里。

蘇開山已經收割了一大塊，身后留下平平整整的麥茬。今年的麥子不錯，顆粒飽滿，豐收已成定局，除過交夠國家的公糧，余下的可以保證好好過個豐裕的好年。這沉甸甸的麥穗讓每個莊稼人的心里踏實，于是面對他們親切的土地，總是能保持憨厚純樸的微笑，哪怕再大的磨難也能坦然承受，再多的勞累也能豁達面對，給自己生活的希望。

一連幾天，蘇曉晨幫著父親收割家里的十幾畝麥子，每天回家的時候再順帶著用扁擔將零散的麥捆挑回場里，這樣也能減輕集中回挑時的壓力?，F在他慢慢又適應了這種高強度的勞動，手上的血泡已結痂，被太陽炙烤的皮膚也變成古銅色，他很欣賞這種顏色，如此真實、如此深刻。

今天只剩下最后一點，地里的麥子就全收完了，明天就能開始集中將所有收割好的麥捆往場里挑了。蘇開山讓兒子將最后一點收完，自己則開始把別處地里的往回家挑了。

反正所剩無幾，蘇曉晨也不著急，此刻頭頂上正飄過一朵白云將陽光遮住，他索性放下手中的鐮刀躺在地上，眼望蒼穹，還翹起了二郎腿，嘴中愜意的哼起張雨生的歌，“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陽下低頭，流著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落，也不放棄自己想要的生活……”

突然，眼前的藍天和白云不見了，煥之而來的是一張俊俏的、鋪滿微笑的熟悉臉龐。

“你受了什么冷落？”

“是你！”蘇曉晨驚訝的從地上一骨碌爬了起來揉了揉眼睛，“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是的，來人就是鄭雪萱，這個身穿一條粉色連衣裙的女孩此刻正背著雙手，晶瑩剔透的雙眸就盯著蘇曉晨，“想不到吧？懵圈了吧？”

蘇曉晨傻傻的看著鄭雪萱，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鄭雪萱身后的蘇開山也是面帶微笑，“人家女娃早就到了，見你不在家，我就領著到地里來了?！?/p>

“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說一聲？”蘇曉晨帶著略有責備的口氣問道，但內心此刻已是充滿了激動，甚至還有些自豪，要不是父親在場，他非要緊緊抱住面前心愛的人兒。

“我在家反正也沒事，就來看看你?！编嵮┹婺樕⑽⒁患t，隨即改口道，“哦，主要是來看看農村，體驗體驗生活，憋在城里太久了，都忘了農村的樣子，至于沒有提前告訴你，也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就剩下這點活了，你們先回！”蘇開山說著話，已經拿起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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