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姜家老太太死了

根據勘驗規則，民警不能將吊在脖子上的繩子解開，要從上緣剪斷，保留繩扣原樣。負責剪繩子的民警說，8具死尸無一閉眼。直到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經常夢到吊在房梁上的那一雙雙眼睛。

民警找到喬大胡子和趙六子，詢問發現現場經過，兩人支支吾吾，所謂探親謊言很快就被戳穿，只好直言來拜會情敵。一旁的劉隊長一聲冷笑，說：“幸好來得晚！”

喬大胡子問：“這話怎么說？”

“那要是來早了，房梁上豈不是多了兩具男尸？”

喬大胡子和李貴才一樣，都有著“看熱鬧要看到底”的寶貴品質，兩人被詢問完就蹲在地上四處找村民聊天。要知道這是一個大新聞，能親臨現場參與調查，是一筆不小的談資，如果能把握細節，就能在別人吹牛的時候指正一二，到時候誰敢說自己不是個人物？

趙六子和喬大胡子各湊一堆，早將生門追殺和追求姜汁兒的事拋到了腦后，兩人只管遞煙，誰說的多就把煙遞給誰，如此一來，說話的人就更起勁了。

原來，黃樹高的爺爺黃孝祖是黃村地主楊百榮家的佃戶，年輕的時候，黃孝祖和楊百榮的姐姐好上了，楊百榮的父親楊為深不同意，不僅將女兒遠嫁，還羞辱了一番黃孝祖。黃孝祖本想奮發圖強，但日子卻越過越窮，娶了一個盲人老婆。盲人老婆雖眼睛不好，但心里明亮，為黃孝祖生下三個兒子。楊百榮父親死后，楊百榮繼承了家業，楊百榮的女兒和黃祖孝的大兒子，也就是黃樹高的爸爸黃世安好上了。楊百榮自然也不同意，他效仿父親，將女兒遠嫁，黃樹高的爸爸一怒之下參加了鬧革命某支軍隊，就是這一年，黃樹高的奶奶走了?？谷諔馉巹倮臅r候，黃樹高的爸爸黃世安回家了一趟，和村里姓劉的一戶人家結婚了，走的時候，媳婦懷孕了，還把兩個弟弟帶走了，再回來的時候，兒子都會爬樹了。

黃孝祖的三個兒子倒是沒有當多大的官，但是從部隊回到地方，認識的人多，從縣里到村里，沒有他們家不認識的人?！岸返刂鳌钡臅r候是黃孝祖家翻身的時候，因為理論知識和實踐經驗豐富，在本村的“斗地主”活動中，黃家三兄弟發揮了帶頭作用，不僅將楊百榮一家的土地沒收了，還將楊百榮的房子沒收了，對楊百榮的剝削行為進行了猛烈批斗。楊百榮的女兒聽說以后，專門回村來求情，結果一并被批斗，還和楊百榮的老婆、兒子、兒媳一起被游街。

楊百榮的老婆受不了這個委屈，在村里的學校上吊死了。后來，村民舉報楊百榮和兒媳婦通奸，兩人被脫光衣服，雙雙游街。至于兩人究竟有沒有通奸，誰也說不清楚。傳言，有人看到兩人沒穿衣服躺在同一張床上，也有人說是有心之人故意將他們衣服脫了，關在一個屋子，制造冤案。

再往后，楊百榮一家就突然消失了，有人說他們投奔親戚去了，也有人說他們去了香港，但究竟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村民說，楊百榮還有個當國民黨的兒子，是個大官。國民黨失敗后，這個兒子沒有回來后，也許去了臺灣，也許早就死在了戰場。

事實上，楊百榮除了沒有同意女兒嫁給黃樹高爸爸黃世安，倒也沒有干過什么壞事。日軍占領徐州的時候，楊百榮不僅沒有當過漢奸，還悄悄給部隊捐錢捐物，當然都是捐給國民黨。

如果不是國民黨敗走，黃孝祖的兒子不會這么囂張。解放以后，黃孝祖的三個兒子趾高氣揚，許多做法被認為過火，特別是對楊百榮一家，很多人不服氣，認為楊百榮不應該落這個下場。

聽完故事，喬大胡子對黃樹高家離奇死亡案有了結論：吊死鬼楊家老太太復仇。理由：一是老太太死于上吊，高家人也死于上吊。二是高家人身上沒傷，排除他殺。三是赤身裸體，為的是報復當年高家制造的冤案。

趙六子問為什么死人都穿著紅內褲，喬大胡子詭異一笑，說：“你猜？”

趙六子像是想起什么，說：“我懂了，死前穿紅內褲，死后能變鬼！”

“他媽的！再猜！”

趙六子猜不到了，村民心中卻有了答案。

這一夜，熱鬧到了天亮。

黎明時分，喬大胡子和趙六子在馬車上睡了一會。天大亮后，兩人同時醒了，他們想到一個問題：黃樹高死了，他們豈不是又有機會了？

兩人一陣欣喜，互相還擊了掌。擊掌完畢，兩人才想起來對方是競爭對手，彼此是情敵關系，于是臉色由晴天轉陰天，互不說話。喬大胡子將馬車卸了，獨自騎馬跑了。趙六子只好架上驢車，一邊追趕，一邊大罵喬大胡子。

“大胡子，你他媽見色忘義，竟然舍下兄弟單獨行動！等等老子！”

趙六子飄了，不僅能和喬大胡子爭老婆，還能在喬大胡子面前稱老子，這在以前難以想象。雖然兩人曾在一起戰斗，但是剃頭鋪是喬大胡子創立，又花了很大工夫經營，趙六子在剃頭鋪地位并不高。但經過獅子山那次行動，趙六子的地位水漲船高起來，畢竟鋪子的人只一小撮參加了行動。分錢的時候，喬大胡子一家獨大，算是第一梯隊。在眾多兄弟中，趙六子分到的錢是較多的，和小喇叭、大歪嘴、銅栓都屬于第二梯隊，因此算得上是喬大胡子的左膀右臂。

喬大胡子并不介意趙六子是否尊重自己，他甚至會和兄弟們搶吃搶喝，在困難的時候，他能向大歪嘴低頭，這是徐老二做不到的。所以，喬大胡子縱馬疾馳，等著趙六子趕著驢車來追，他甚至認為，只有這樣才有趣味。

到了十一點時，喬大胡子再次來到白村村口，不過他一直等到趙六子趕到才進的村。兩人見到了姜汁兒，告訴她，黃樹高及其全家都死了。姜汁兒豈能相信，但是沒過多久，媒人就來了，還將這個情況告訴了姜汁兒奶奶。

姜汁兒奶奶久病臥床，聽說黃樹高全家離奇死亡，竟然從床上下來了，指著姜汁兒大罵，說她命硬，是克父克母克兄克姐兄弟克妹克夫克子克女的天煞孤星命，讓姜汁兒趕緊滾出家門，邊說還邊拿拐杖砸姜汁兒。

喬大胡子和趙六子傻了，老太太趕走了姜汁兒，誰來照顧她，就勸說老太太不要動怒，可老太太不聽，說姜汁兒不走，她早晚也會被克死。

家中的喧鬧引起了周邊鄰居的注意，喬大胡子這才知道，老太太除了姜汁兒這個孫女，還另有一個兒子。這個兒子是老太太的小兒子，但小兒媳婦認為老太太是個累贅，不想贍養老太太。

多年來，小兒子兩口子將老太太扔給姜汁兒。姜汁兒和老太太相依為命，但老太太對姜汁兒似乎頗有微詞。自姜汁兒父母去世，村子里就有傳言，說姜汁兒是天煞孤星命，?？肆H。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姜汁兒奶奶就將兒子兒媳的離世歸咎到姜汁兒身上。

原本黃村黃孝祖家看上了姜汁兒，想讓姜汁兒當兒媳婦，老太太是高興的，因為前一個和姜汁兒訂婚的男人在水庫游泳的時候，淹死了。說來也怪，連年大旱，水塘和河道早就干了，有水的地方沒幾個，可這個小伙偏就淹死了，給老太太心里蒙下了陰影。黃村能派媒婆主動提親，老太太別提多高興，誰承想又死了一戶，而且還死了全家，這豈不是又驗證了天煞孤星命理的說法？

小兒媳婦也跟著勸老太太，但老太太卷著鋪蓋，要去小兒子家，被小兒媳婦攔住了。她說：“老太太，姓黃的死了全家，跟我們姜汁兒有什么關系？大哥大嫂是死于饑荒和瘟疫，至于那幾個侄子侄女，要是有幾塊玉米餅，也不至于餓死，跟姜汁兒一點關系都沒有。要說克夫克子，當數老太太你，怪什么孫女兒？我可找人家算過了，數老太太你的命最硬。如果你來我們家，這叫禍水東引，想禍害我們，沒門！”

小兒子假意打了媳婦一巴掌，假裝罵道：“潑婦！說什么污言穢語，那是你能說的嗎？氣到老人家怎么辦？氣死了又怎么辦？”

哪知道老太太聽了小兒媳婦的話，瞪大的眼睛就沒有再眨一下，就在小兒子有模有樣教訓媳婦時，老太太當場吐血，一命嗚呼了。

小兒媳不知道老太太真的死了，拍掌說：“這回好了，真正的天煞孤星走了?！?/p>

小兒子查看老太太情況，發現老娘沒氣了，起身給了媳婦狠狠一巴掌。小兒媳婦怕成眾矢之的，假借丈夫打人，收拾包裹回娘家去了。

姜汁兒沒有想到事情發展得這么快，她撲在老太太身上，哭了好一陣。

喬大胡子見這一幕，安慰姜汁兒說：“姜汁兒，節哀順變。奶奶走了，家里應該要辦喪事吧！我們都有豐富的經驗，可以幫老人家超度?！?/p>

姜汁兒說：“大事由我叔叔做主，我拿不了主意?！?/p>

小兒子叫姜平，聽說喬大胡子和趙六子騷擾姜汁兒一天了，就主動過來了解情況，最后拐著彎提出：誰肯出100塊錢，就將姜汁兒嫁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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