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風聲（3）

卻見喬尚書在客廳里來回踱步，不時向外張望，滿臉的疲憊，瞧見我進來，趕緊迎上來，道：“都督大人，京師出事了，您可知道？”“出什么事了？煩勞尚書大人深夜奔波來此？”我心中稍安，隨即又緊張起來。

喬尚書四處望望，低聲道：“皇帝病危！”“什么？皇帝病危？”我驚訝道，幾個月前和我喝酒飆馬的人，竟然病了，而且一病不起。我以為我聽錯了，連忙又問。

喬尚書點點頭，依舊低聲道：“看來大人真是不知道呀！我已經接到京師傳來的邸報，說是皇帝身體有恙，讓我們加強南京戒備。而我私下得知，皇帝回京之后，突發疾病，已經在豹房躺了半個多月，最近傳聞龍體欠佳，恐怕，恐怕......”

我知道喬尚書后邊的話，分明是說正德恐有不測。我心中依舊不信，那小子身體雖然瘦弱，但一直很強壯，轉念一想喬尚書這么穩重的人，絕對不會騙我，而且正德近來也沒聯系我，想來是他真有事了，不由得腦袋一陣眩暈，癱坐在椅子上，半響方才嘆道：“這可是天大的事情，天大的事，嗨，怎么會這樣？”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良久，喬尚書方道：“皇上病重，我輩也是如晴天霹靂，都督大人與皇上情誼深厚，天下人都知曉，只是此時還不是難過的時候?！?/p>

我聽了，忙擦干眼淚，道：“尚書大人說的是，我一時傷感，不要介意，您深夜來此，必有賜教！”

“都督大人立即回京！或許還能見到皇上?！眴躺袝鋈徽?，斬釘截鐵道。

“沒有旨意，我不能擅自回京呀！”喬尚書讓我回京，多少讓我有些意外，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喬尚書淡然一笑，道：“我相信圣旨就在路上，但您應該提前走，越快越好！”我有些遲疑，道：“擅離職守，各路關隘盤查起來，也不好過呀！”

喬尚書道：“我的都督大人，您是誰呀？錦衣衛都督，大明衛國公，您難道忘了，您有皇帝賜給您的玉牌，如朕親臨，各路關隘，不得阻攔。何況你協理江南，也是皇上口諭?！蔽乙徽?，為了出入宮廷方便，正德確實賞賜給我一塊玉牌，可以說大明天下，我去哪里都可以。但我很少用，僅僅在南京城外，為了幫助王守仁見到張永，才使用了一次。這件事其他人都不清楚，我不覺試探問道：“玉牌的事情是王大人告訴您的吧！”

“不錯，確實是王大人說的，我之所以連夜來這里，也是受王大人所托，他說京城有變，形勢必然危急，只有都督大人深受皇恩，不能不回去。托我給您帶話，京城安危，和大人息息相關。大人心地純正，必能為了大明，竭盡全力?！?/p>

王守仁以一己之力，靠謀略平定寧王叛亂，同時為保江南安寧，將功勞拱手相讓于江彬，自己交接兵權，躲到山中修行。此人學富五車，門下弟子眾多，早已名揚四海。我雖然與他交往甚多，但我總覺得自己是個粗人，一直對他尊敬有加，甚至希望有一天能拜他為師。想不到勸我回京之人竟然是他，不免心中感激，含淚笑道：“想不到王大人對我真是青睞！”

“我深夜來此，就是受了王大人的委托，他覺得皇帝若是不測，大明必將動蕩不安，大明這些年來本就烏煙瘴氣，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再弄出動亂來，天下黎民百姓就遭了秧，大明安穩在京城，大人若是回京鎮守，以大人威望，必能震懾不軌之心?！?/p>

我聽了，渾身發熱，道：“王大人一向料事如神，我深有感觸，既然如此信任我，我馬上回京。只是這里，還拜托諸位大人照顧?！?/p>

喬尚書呵呵一笑，道：“都督大人對江南的好，我們有目共睹，您放心，這里交給我們，萬無一失。不過，大人回京，需要迅捷。所以，我調來南京兵部十名校尉，拿著我的印信，護送都督大人到徐州，一來南直隸各路關隘不會阻攔，二來若是遇到寧王余孽之流，他們也能調動各路軍士?？傊?，一定要把都督大人護送到京?！?/p>

我不覺感動，深施一禮道：“尚書大人如此善待在下，在下真是感激涕零！”

喬尚書連忙還禮，道：“都督大人乃是好官，一向造福于江南，這點小事，不足掛齒，只是從山東去往京師，一路之上，大人也要小心?！庇謮旱吐曇?，對我道：“王大人特意說了，您回京之后，一定要防備兩個人，一個是江彬，他想做什么，您多少清楚，聽聞他已經在京師城外布下重兵；再一個，便是內閣楊閣老?！蔽抑澜蚩傁胫龀鲆恍┴S功偉績，所以常年勸正德游歷塞外，為人跋扈，手下軍士更是彪悍，時常惹事生非。我與他都是心懷芥蒂，相互提防。那楊閣老便是楊廷和，內閣大學士，正德不在京城，全靠他維持京城安穩，國家大事也是處理得井井有條。

我在查抄寧王府的時候，查到寧王給朝廷官員送禮的賬冊，其中就有送給楊廷和的禮物清單，價值不菲，同時，錢寧也招供，寧王之所以能夠恢復衛軍，也是楊廷和支持的，更可怕的是，江西御史孫燧等人早已察覺寧王要反叛，相關奏章亦已報到內閣，以楊廷和的聰明才智，以及多年的經歷，他不能不察覺寧王的心思，卻壓下來沒有上報皇上，以至于孫燧等人慘死于寧王之手，這難免讓人不懷疑楊廷和的所作所為。

在處理賬冊的時候，我直接讓人燒毀，這樣可以讓不少人安穩下來，王守仁當時也在場，對此非常贊許，說昔日曹操討伐袁紹，獲得大批己方寫給袁紹示好的信件，當著大家的面，看都不看，下令燒毀，有人勸說，按照書信抓人，曹操說，以袁紹當時的勢力，他都心中惶恐，何況他人？燒了書信，大家都放了心。如今寧王叛亂雖然平定，但江南動蕩不安，稍有風吹草動，便生事端。若繼續處罰相關官員，只怕大明永無寧日。

不想王守仁竟然讓我提防楊廷和，我不免驚訝。喬尚書沒有再說其他，以軍務為名，便起身告辭。

送走喬尚書之后，我對郭正道：“京城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小柏竟然沒有告訴我！”郭正也是不信，道：“按說，小柏不會不知道，但最近，北面的消息到我們這里的，也是非常少。京城消息更是沒有?！蔽沂煮@訝，道：“你怎么不早說？”郭正面有愧色，道：“我看你每天都不是太高興，就沒有和你說，但我派出人去調查了?！蔽尹c點頭，道：“事到如此，也沒有必要再去追究過失了，嗨，皇上龍體不佳，我得早點回去?！?/p>

瞧著外面漸漸有了光亮，我便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京。江離幫我收拾，卻又不無擔心道：“大人，路上可要小心，不妨多帶些人走?！崩^而嘆道：“聽說京城已經開始戒嚴，大人可要想好良策?！蔽尹c點頭，忍不住又抱怨道：“京城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北鎮撫司一點消息都沒有，真不把我當回事呀！”江離道：“鎮撫司上下都是大人兄弟，他們不可能不清楚，這也是我擔心的，我怕鎮撫司有變。大人回去，風險很大呀?！彼f時，眉頭微蹙，整個人都顯得焦慮了，我不禁拉過她的手，道：“你不必擔心，我自有他策。不過，我不在這里的時候，你和白芷更要小心。此番回京，不同于往，若有非常事情發生，你們務必珍重?！?/p>

江離聽了，兩眼含淚，強顏歡笑道：“大人總是開玩笑，您出去多少回了，哪次不是平平安安歸來，吉人自有天相?！?/p>

我心中隱隱作痛，只是擁她入懷，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天光方亮，我領著郭正及四名錦衣衛校尉及十名軍士，騎上駿馬，告別江離，離開煙波山莊，徑奔官道而來。

果然如喬尚書的話，各路關卡開始戒嚴，盤查過往行人，特別是北上的行人，我們雖然穿著便裝，扮作買藥的客商，但還是明顯感覺查的緊，虧得有這十名校尉在，南直隸各州府一路放行，我們飛奔五六日，漸漸來到徐州，過了黃河，便是山東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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