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愿人間，萬壽無疆

衣衫破舊，略顯削瘦的身子，稚嫩的臉，從頭到腳，怎么看，這都是一個，尋常不過的小小少年而已。

可是，他卻比地獄厲鬼更加可怕。

殺人不眨眼，還要誅心，如此手段狠辣，他真的是，小小山村中長大的少年嗎？

薛儷沉默良久，說道：“我可以將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一個條件，放我離開?！?/p>

末了，又補充一句：“安然無恙的活著離開?！?/p>

看樣子，是怕了文字游戲。

李長青把玩匕首的手，微微頓了一下，說道：“你在威脅我？”

察覺到這個小小變化，薛儷心神大定，嘴角邊上，也有一絲自信的笑意：“我若死了，你便什么都不知道，劉家村那么多人，你總不想看到，有未知的危險，時時刻刻籠罩著你的鄉親們吧？”

“至于那家伙，他不過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別指望他說的那些有用?！?/p>

李長青輕吁口氣，說道：“姐姐果然聰明?！?/p>

這一聲姐姐，讓薛儷笑得無比歡暢，雙眸深處，亦有無盡的恨怒，悄然滋生著。

身子被匕首連扎數下，雙手、雙腳，皆被匕首扎穿…想她修煉至今，已然入境，何曾受過這般屈辱，還是栽在一個山村少年手上？

尤其這個少年，分明都沒練過武，她栽得何其無辜。

這般屈辱，她若不報，枉為人！

但緊接著，少年接下來的話，薛儷剛安定下來的心，猛地發寒，并越來越冷，身子忍不住，開始劇烈震顫。

“姐姐可曾，進山狩獵過？”

“姐姐這么聰明，不知能不能猜一下，我們將打來的獵物，是如何扒皮的？”

“我們扒皮的時候，獵物都還沒有死透哦！”

最后一句話，帶了個‘哦’字，顯得很俏皮，給人可愛的感覺，然而，哪里來的可怕俏皮，只有無盡的寒意，不斷沖刷著人的心，薛儷受不住這樣的沖刷。

李長青彎下身子，最近距離的看著薛儷，緩緩說道：“姐姐的皮，拿去賣，想必會值些錢吧？”

惡魔，絕對是惡魔！

薛儷呼吸急促，帶動身前飽滿上下起伏不定。

“我是平津府薛家人，你敢這樣對我，薛家定不會饒你?！?/p>

李長青手中的匕首，放在薛儷的俏臉上，笑道：“看來姐姐，也不是很聰明?！?/p>

冰冷刺骨的寒意，直接滲透進身，看著那如厲鬼般的笑，薛儷忍不住大喊：“我說，我說，請你給我一個痛快就行?！?/p>

李長青說道：“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p>

刺骨般的殺機，刺激著薛儷的心神，此刻，如在深淵之中，她別無選擇，只能乖乖交代。

“幾年前，家主曾在劉家村外的山中，發現一株未曾成熟的奇珍，幾年后他再度前去時，奇珍已經不見，家主懷疑被你們拿走了，才有了昨天的行動?！?/p>

“我們本意是…”

話到此處，薛儷不敢繼續說，李長青猜了個一清二楚，昨天晚上，他們的本意，是來屠村的，所謂打劫，不過是借口，順手而為。

李長青淡淡道：“我很好奇，既然如此在意，為什么還要假手他人？”

薛儷說道：“劉家村畢竟不是薛家的實力范圍下，倘若我們去，難免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而且，而且…”

李長青喝道：“而且什么？”

薛儷輕聲應道：“薛家世家大族，不想背負滅村之惡名?！?/p>

李長青聞言，不由放聲大笑。

壞事做盡，卻還想著要一個好名聲。

只是懷疑而已，并無實證，就派人來屠村，但就算有實證，天材地寶，又不是你薛家的，他人就拿不得了？

你薛家想要，可以，前來求取好了，村民們忍氣吞聲，不會不給，為何要屠村？

好一個世道，好一個人間。

“你們，真的該死??！”

匕首兇狠落下，從薛儷眉心處，筆直插進，順帶狠狠攪動，徹底斷了對方的生機。

感受著薛儷還有一口微弱的氣，李長青猙獰一笑，探手進了她的胸前衣襟中。

“女人？呵！”

不久后，收回手，手上殘留著不屬于他自己的溫度和味道，以及，泛著淡淡銀芒的手環。

銀色手環雖小，不知何種金屬制成，卻頗有重量，手環表面，繪制著真龍，栩栩如生。

先前，李長青感應到一道極其可怕的危險，即使現在，銀色手環在他手中，這道危險感，也仍然未曾減弱分毫。

錯非他下手的夠快夠狠，重創薛儷之后，立即斷了她四肢，讓她再無法動彈，否則，還真會陰溝里翻了船。

當然，今天這一戰，運氣居多。

先有薛儷和青年將領的兩敗俱傷，才有他的成功偷襲。

收起銀色手環，李長青旋即再度探手，不僅只是薛儷，所有的尸體，他都摸了一遍，這就是俗稱的摸尸。

他可不會遺留下這些人隨身攜帶的財產，不要白不要。

一刻鐘左右，摸尸完畢。

銀票合計數千兩，金、銀各有數十兩，還有其他的一些東西，看著這些戰利品，李長青砸砸舌，俗話說，殺人放火金腰帶，古人誠不欺我。

將這些拿回古廟，收拾進包袱中，然后，出來處理這些尸體。

一把火燒了，不留任何痕跡。

“嗡！”

李長青正要搬運尸體放置一處時，赫然，那一直被他貼身收藏的一紙金箔，竟自行掠出，漂浮在半空中。

耀眼金芒閃爍，籠罩這片空間，李長青眼神緊緊一縮，漫天金芒下，磅礴大雨竟滲透不進絲毫，滿地的尸體中，一陣陣血氣破體而出，全被金箔吞噬。

前后不過數息時間，就被金箔吞噬個干干凈凈。

放眼看去，所有的尸體，全部干癟如枯樹，片刻后，金芒閃爍，金箔歸來，大雨重新席卷這方大地，一具具尸體，就在李長青注視下，猶若被風化般，消失的無影無蹤，半點痕跡都不再有。

這還真是，最好的毀尸滅跡，還不僅如此，來自銀色手環中，極其可怕的危險，此時此刻，徹底消散不見了。

一紙金箔，竟如此的神奇，如此的…讓人喜歡。

兩天后，李長青走出大山，前方是官道，視線驟然開闊，再也不是窮山僻壤。

他不是沒有想過先回去，將平津府薛家的事告知村長爺爺，但仔細一想，如果回去說了這件事，村子必然有防備，甚至可能會將村子遷移，這樣一來，更加惹人懷疑。

以薛家的行事作風，到時候動作會更大。

就保持現狀，反倒會風平浪靜，而薛儷等人的失蹤，也勢必會讓薛家忌憚。

更重要的一點，李長青沒有忘記，當天晚上，村長爺爺讓青年將領落荒而走時的平靜和氣勢。

老人絕非鄉親們看到的那樣簡單，李長青就相信，村長爺爺一定可以護得住村子，他就不回去給老人添麻煩了。

如若知曉他所做的事，老人擔心之余，未必還會讓他遠行去練武。

道路上行人不少，腳步匆匆，都為生計忙。

那么多的人，雖然并非個個都面黃肌瘦，絕大多數人，卻似逃荒一般，命運多舛。

官道兩側，太多荒廢的農田。

山林田間長大的李長青，一眼就能看出，這些是良田，可為什么，都閑置了？

答案很簡單！

辛辛苦苦種田一年，卻還不夠交稅，誰人愿意去種？

苛捐雜稅，讓百姓們望而生畏。

不種地，百姓們怎么活？

六個凄涼的字，賣身、賣兒、賣女！

一路前行，所見所聞，李長青淳樸的心，都漸漸的麻木了，而前方出現的路卡，徹底顛覆了他心中，對人世間的向往。

設下的路卡，并非檢查過往行人，更不是為了捉拿強盜、土匪、通緝要犯，路卡唯一目的，為了收費，過路費！

過個路，也要收費，何其諷刺。

更加諷刺的是，十天的趕路中，前前后后，路卡竟多達數十處，幾乎是，每十里左右，便有一道路卡，如此收費，收的，當真是過路費，而不是百姓們的買命錢？

夕陽西下，李長青站在婁陽縣城外，進城，要收進城費…

他來自山村，一路跋山涉水，還沒有見識過城市的繁華，寬敞的街道，拔地而起的高樓，酒樓、客棧、當鋪、藥堂、賭坊、青樓。

路上的所見所聞，和城中的繁華相比，太過鮮明，也太過悲涼。

少年一下子就沒有了興致，問明了地方后，便直接趕往此行的目的地，天風武館。

武館前，他向護衛遞出了村長交給他的木制令牌，道明了來意。

護衛看了他一眼，沒太多表情，轉身進了武館中。

“在這里等著！”

李長青左右打量了一眼，注意到了矗立在武館大門右側的巨大石碑，石碑上，八個大字，龍飛鳳舞，氣勢磅礴——我愿人間，萬壽無疆！

我愿人間，萬壽無疆！

李長青輕聲呢喃一聲，眉頭不覺緊緊皺起。

愿人間萬壽無疆，這當然是極美好的愿望，然而，就他過去趕路這些時日所見到的一切，難道不該是，愿人間永遠太平，愿世人再無苦難，而更加適合？

李長青靜靜的看著，想著，驀然間，厚重石碑上，似有光華流轉，一下子遮住了李長青的眼，引動了他的心。

似時空變幻，斗轉星移！

天風武館前，忽然變得無比安靜，原本的聲音，都在這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時間，也仿佛靜止，似有無形的威壓憑空而生，鎮壓了這方空間。

天空之上，云層翻滾，形成漩渦，陣陣銀芒閃爍其中，猶如雷劫形成。

李長青所在，仿若變成了禁區，天地沉寂。

時間流逝，不知不覺，已過去一刻鐘左右，此時，少年渾身上下，竟有一道，不可名狀的光華籠罩，雖然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

不久，光華融入體內，少年緩緩醒來。

“好，好，好！”

大笑聲響起，中年人笑看著李長青，問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卻原來，周身左右，已有十數人將他圍在了中間。

李長青恭敬道：“小子李長青，前輩您是？”

中年人笑容不減，說道：“我是天風武館館長關河，小家伙，歡迎來我天風武館?！?/p>

說話間，他極為熱情的牽起了李長青，馬上帶他向武館中走去，那是生怕他會逃走的樣子。

進了武館，大門關閉，確認沒有閑雜人等后，關河立即問道：“小家伙，你剛才感受到了什么，又或者，有看到了什么？”

后面的眾人，視線齊刷刷的落在李長青身上，應該說，他們的視線，始終都在他這里，此刻更不需要多說。

李長青腦海中，一副畫面，隨著關河的話，緩緩浮現。

巍峨山岳拔地而起，矗立在天地間，山之巔，依稀有中年身影負手而立，在他身前，似乎天地都在顫抖著。

驀然間，中年人伸出右手，以手為筆，靈力為墨，掀起億萬道光華，揮毫潑墨，于天地間，愜意書寫。

他到底寫了什么，李長青并未看清楚，但心中卻是知曉。

“我愿人間，萬壽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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