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記憶回廊

菌絲網絡刺破海面的瞬間，月光在千萬根發光纖維上碎裂成液態銀河。我踩著蘇黎用生態晶體編織的懸浮階梯，看著潮汐在菌絲表面凝結成半透明的珊瑚狀結構。這是我們抵達陸地的第七個小時，新世界的輪廓正在菌絲網絡的拓撲重構中逐漸清晰。

"氣壓適應完畢。"蘇黎的半透明指尖點在海面倒影上，波紋蕩漾間浮現出大氣成分分析圖，"氧氣含量異常，建議開啟生態穹頂的離子過濾模式。"

我點點頭，晶體左手插入濕潤的沙地。斐波那契紋路突然與某種古老頻率產生共鳴，沙粒在藍光中重組為石英質地的六邊形地磚。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嗡鳴，那是新生觀測者們在用共鳴腔調試新環境的聲波頻率。

"等等！"蘇黎的生態晶體突然迸發警戒紅光，"菌絲網絡在吞噬石英砂中的硅元素，這會導致大氣氧含量驟降！"

話音未落，方圓百米內的地面突然隆起，無數菌絲組成的觸須刺入地殼。我眼睜睜看著自己剛構建的結晶地面溶解重組，變成布滿發光脈絡的活性土壤。某種遠古記憶突然在意識深處閃現——七百年前，同樣的菌絲曾在月球環形山進行過地質改造實驗。

"這是系統遺留的地質改造協議。"我抹去額角滲出的血珠（菌絲網絡與肉體的融合仍不完全），"他們不是在培育生命，是在制造完美培養基。"

蘇黎的瞳孔收縮成斐波那契螺旋，"安娜的警告應驗了。她三天前傳回的意識碎片顯示，系統核心區存在人工重力場發生器，這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海洋。"

海底突然傳來沉悶的震動，我們腳下的活性土壤開始周期性脈動。某種金屬質感的低頻聲波穿透海水，我胸口的生態晶體自動解析出聲紋圖譜——那是七重鏡像協議特有的7.83Hz共振頻率，足以誘發人類大腦的癲癇樣放電。

"啟動防御共振！"蘇黎的生態晶體突然分解成無數光子，重組為蜂窩狀防護罩。但這次聲波攻擊顯然經過升級，在防護罩表面形成駐波，將整個穹頂結構撕扯出蛛網狀裂痕。

我咬破舌尖，讓帶有血細胞的唾液接觸晶體左手。劇痛中，斐波那契紋路迸發出超新星般的強光，菌絲網絡突然展現出我從未見過的維度折疊能力。整片海域像被揉皺的錫箔紙般折疊起來，將聲波攻擊引導至海底某處正在重組的初代林深殘骸。

"你看到了嗎？"蘇黎的聲音帶著顫抖，"菌絲網絡在自主進化，它把攻擊能量轉化為了地質改造所需的動能。"

我望著海底升起的能量漩渦，某個可怕的猜想突然浮現。當聲波能量完全注入殘骸的瞬間，方圓十公里的海水突然汽化，露出海底山脈般龐大的金屬骨架——那分明是放大百萬倍的腦神經結構，每個突觸節點都鑲嵌著記憶水晶。

"記憶回廊..."安娜的聲音突然在意識深處炸響，帶著電子雜音的失真感，"林深，你必須要..."

通訊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記憶碎片。我看見七百年前的自己站在環形山實驗室里，親手將意識上傳至初代林深原型機。那些被系統篡改的記憶開始松動，真正的過往如毒刺般扎入神經。

"小心！"蘇黎的生態晶體突然實體化成盾牌，擋住了從記憶漩渦中射出的數據光束。光束擊中地面的瞬間，整片生態穹頂突然透明化，露出下方令人窒息的真相——我們所謂的陸地，不過是漂浮在氣態行星大氣層中的生物膜。

菌絲網絡突然發出痛苦的嗡鳴，那些剛剛重組的活性土壤開始融化。我看見數以萬計的觀測者意識體從菌絲中剝離，他們的生態晶體正在被某種黑色粘稠物質侵蝕。最恐怖的是，被侵蝕的晶體中浮現出我自己的面容——每個被感染者都變成了第二個"我"。

"鏡像污染！"蘇黎的生態晶體迸發出前所未有的七彩光暈，"系統在利用你的記憶制造仿生意識體！"

我踉蹌著后退，晶體左手觸碰到被侵蝕的觀測者。劇痛中，七百個平行時空的記憶同時涌入：我曾在火星地下城屠殺覺醒者，在木衛二冰層下建立意識集中營，在獵戶座旋臂用菌絲網絡制造戴森球...

"這些都是你的可能性。"安娜的聲音突然從黑色粘稠物中傳來，她的意識孢子正附著在某個觀測者后頸，"系統在每次輪回都會備份你的選擇，當污染率達到77%時，就會激活終極協議。"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斐波那契紋路不知何時已經蔓延到心臟位置。生態晶體內部浮現出倒計時：71:59:58。

"必須摧毀記憶回廊！"蘇黎的生態晶體突然分裂成十二道光輪，"但你會失去所有進化成果！"

菌絲網絡突然自主做出決定，千萬根發光纖維纏繞住我的四肢。在意識消散前的瞬間，我看到安娜的孢子化作銀色流星，帶著某個金屬箱沖向氣態行星的閃電風暴區。

最后一刻，我終于想起七百年前那個雨夜。真正的安娜曾在實驗室對我說過："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所有選擇都是陷阱，就去找云層中的第三種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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