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曉· 夜幕

清晨，破曉，第一縷陽光越過道道玻璃，照耀在“新大陸”的幢幢高樓之上，似乎預示著萬物的復蘇，同時卻也打攪了男人的清夢。

光線照進窗戶，使男人原本疲憊的雙眼更加感到不適，霎時間，眼前一片漆黑。

“現在幾點了？”

陳景宇閉著眼睛問道，順手拿起一旁的咖啡一飲而盡。

“五點四十二分，”坐在一旁的陳景琦伸手向自己的兄長探去，一把奪下他手中的咖啡杯，“別折騰了，真當自己是鐵打的？”

聽罷，他的兄長笑了笑，向辦公室內某個隱蔽的角落看去，不語。

隨著時間的流逝，窗外的氣溫逐漸升高，東升的太陽直直地打在沒有任何遮擋物的高樓的玻璃窗上，使室內的溫度驟然上升。刺眼的光線射入窗內，照在了原本正在辦公室內某個角落休憩的男人的臉上?！皣K”，他輕嘆了一聲，抬起手遮住了光線，隨后緩緩睜開雙眼，一雙清澈的眸子掃過對面堆疊如山的文件，望向不遠處朝陽初升的海平面。

越過四通八達的城市交通，細長的白色沙灘如金子般在太陽的照耀下熠熠閃光，而沙灘的盡頭便是綿延不絕的山脈。

而山脈的背后又會是什么呢？男人不禁想道，望著海天一線宛如巨幕般連同地面將整個城市裹挾的深遠凝聚的界限，又好似在夢境之中猛然清醒了過來，倒吸了一口冷氣。

或許那天邊翱翔展翅的海鷗，才是這世上僅剩的極少數的真實與真正唯一的自由吧？

男人靜靜地閉上了雙眼，享受著破曉帶來的片刻寧靜，不料卻被尖銳刺耳的警報器再度驚醒，但這一次如同一根火柴點燃了引爆彈藥的導火線，被侵犯領地的雄獅不再保持沉默，男人迅速從座位上彈起，不顧自己已不堪重負的身軀，只手打開隱蔽的機關，朝著辦公室書柜旁的的密道跑去。

陳氏兄弟二人早就停止了工作，他們盯著眼前巨大的屏幕上雖不起眼卻時時刻刻令自家老大關注的不斷閃爍的小紅點在停止跳動的那一刻，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溺水之人，終會上岸。

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一時間只能聽到兩人過度焦慮再加上熬夜工作之后異常疲憊的喘息聲，但對接下來越發繁重復雜的任務，兩人卻沒有絲毫的怨言，誰讓屏幕上消失的那個紅點，是他們老大厲九淵這輩子乃至下下輩子最重要的人，他的結發妻子——

楚辭。

**

顧輕檸從“伊甸之東”特派的專車上下來，手中還拿著一本厚厚的《道德手冊》，耀眼的朝陽烘烤著大地，天氣悶熱，她的額上已有了些許汗滴。晶瑩的露水跳到碧綠的嫩葉上，蝴蝶停在花叢中，本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但這位剛剛被送來的年紀才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學生似乎卻并不這么覺得，破曉于她而言不過是夜幕的反義詞。

身穿黑色長袍的老婦人似乎已經等待許久，汗水浸濕了她深黑的外衣，但她并沒有為此心煩意亂，而是在高大的別墅臺階前保持著公式化的微笑，配合著莊嚴肅穆的門墻，這不禁讓人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顧輕檸認得這身裝扮，每個高級長官家中都有這樣協助事物處理的主管人員，說是主管內務，其實不過是中心區的統治者派來監督每個具有高級官銜的人罷了。

“你可以叫我司孟婆婆?！鼻嗄陮W生聽她這樣說道。

顧輕檸忽然想起在陰暗的“伊甸學堂”里好像學到過這么一課，“新大陸”的統治者為了傳承每個國家和地區的文明和文化，都會盡可能在這片區域使用盡可能多的文化和宗教內容，以便于國家與民族之間的交流與融合?！拔锉M其用”，這是《道德手冊》第八篇第一百三十二條的正文規定。

“那么這家的主人姓司?！?/p>

顧輕檸喃喃道，這下她無比的確定了，神話人物加姓氏，各種詭異令人不安的事情在這片大陸卻顯得正常無比，而這些不過是統治者為了讓各個國家的人到達這里后不至于變成迷途羔羊的一種手段，但這些事實又恰巧證明這里不僅是整片“新大陸”的實驗區，甚至可能是未來現實的翻版，一想到這個，青年學生的心中便充滿了恐懼，這里還真是滿足了統治者極度的理想和荒誕。

走過正門，穿過花園，映入眼簾的是莊重的迎賓室，走廊潔白無暇的墻壁之上雕刻著各種精美的中國神話人物，巨大的掛式壁畫則展現了中式古典名勝之美，可見其對中華文化的喜愛，而簡約的墨綠色風格、金色線條花邊裝飾以及古羅馬的立體柱石、歐式水晶吊燈，則充分說明了主人對西式風格的獨特鑒賞和贊美之情。迎賓室內具有年代感的家具更是展現了主人的品味，同時也是主人高貴身份的象征。

隨著視線看去，走廊的盡頭是一扇乳白色的大門，門的左側有六個人，分別是三個穿著淡黃長裙的女傭、兩個廚娘和一個園藝師，而走廊的另一邊則有三名警衛。

司孟婆婆示意輕檸停下腳步。

“聽您吩咐?！?/p>

青年學生低頭，她的聲音微弱，眉宇間沒有半分不耐煩的神情，純白的衣裙配合平靜的雙眼，那是一種毫無怨言的服從。

倨傲的主管滿意地點了點頭，在第一次聽說高層送來司家“執行任務”的是一個正在北美留學并且支持抗議“新大陸”政權活動的青年學生時，她必然認為這個女孩肯定會不服管控，更加接受不了“伊甸學堂”的課程內容。雖然這位上了年紀的主管之前并沒有接過“任務”，但是她見證過那些從人權和自由時代來的孩子在送到各家之后最終不服從命令的下場。

想到這里，司孟婆婆不禁惋惜，他們的年紀還太小，臉龐尚且稚嫩，不知道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不可逆轉的變化，而對于“無私奉獻”這一點，也就是《道德手冊》第一章的第一條，所有所授課程和規章制度的核心，他們還沒有悟透。不過顯然，眼前的這個孩子已經對這個詞有了充分的理解，在資源枯竭、環境污染嚴重、生育率極速下滑的時代，“奉獻”是多么高尚的一個詞匯，以至于是能開啟人類代代延續的大門的鑰匙。

司孟婆婆欣慰地笑了。

是啊，看著主管令人作嘔的笑容，顧輕檸佯裝服從，不適感卻使體內的胃液不斷翻滾。所謂的“奉獻”不過是犧牲無數人的鮮血與自由才換來的勝利品，自從她來到這里，在見識過太多無謂的反抗以及反抗者慘烈的結局之后，她漸漸學會了自我麻痹與明哲保身，像一只溫順的綿羊，她什么也不多說什么也不多問，除了時時刻刻留意身邊發生的事以及那極少數在休息時間才能從輔導員手中看到的聯系外界的報紙，她唯一要做的便是服從命令和學習“惡魔手冊”上的內容。最終優秀的成績以及突出的表現使其以令人震驚甚至使有數年教齡的輔導員都驚訝的速度在兩個月內便完成了所有的課程，得到了“畢業證書”。

于是兩個月后，她踏上了新的征程，被送往各個區域內的高級官員的家中“執行任務”，也就是在這荒誕的兩個月內，她看清了“新大陸”的本質，也清楚地明白從前的世界已經一去不復返。

**

“咳...”瘦弱的女子坐在床邊不停地喘息，手里緊攥著的是一條破碎的白金項鏈。

憑著本能，楚辭摔碎了它，不過就在幾秒鐘之前，項鏈上的精密儀器還在通過測量體溫與心率來判斷主人的狀態并監測其所處的具體位置。

屋內淡淡的茉莉花香沁人心脾，原本應該是最令自己放松的氣味卻在這間陌生的屋子中顯得異常詭異，警惕心使這位職業殺手緊繃了神經。

她仔細觀察著房間內的景象，窗邊的幾盆綠蘿似乎剛剛被人澆灌不久，鮮嫩的枝葉在太陽的照射下反射著微光，墻上的掛鐘有條不紊地走動著，而更令人無法理解的是床上的被褥還殘留著自己的體溫，一切顯得溫馨舒適卻又奇怪無比。

楚辭站了起來，她抱著頭猶如新出生的嬰兒渾然不知自己身處何方以及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腦中僅存的模糊的記憶告訴她，她原本是一個隸屬于某個國際安全組織（PISO）①的職業殺手。

踉蹌地走了幾步，恍惚之間，她似乎在床頭柜上看到了一個文件。

若是說剛剛所認知的這一切還在職業殺手的接受范圍之內，那么接下來發生的事就相當于直接給她判了死刑。

楚辭拿起文件，手指輕輕觸摸著透明的封面，在看到底部落款的姓名時，瞬間瞪大了雙眼，顫抖的雙手暴露了她此時的慌張。

厲九淵??？

楚辭心頭一驚，宛如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掐住了咽喉，內心的恐懼無限放大。

她怎么也不會想到，從混沌中醒來，自己竟然會和一個曾經被自己暗殺過的人生活在一起，若是在當年有人告訴她這是在未來的某天將會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她會毫不猶豫地給對方一拳，但是眼前的一切卻是真實的，這未免令人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所以……自己被對方洗腦了，忘記了過去？還是在被迫進行著某種可怕的實驗，但在無意之中卻被自己發現了？！

她緩慢地移動自己眩暈的身軀，來到不遠處的梳妝鏡前，似乎想結束這些拙劣的把戲，但就在指尖接觸鏡面的一瞬間時，一陣刺骨的冰冷如電流般席卷了她的全身，猛然間她收回了手臂。由于開著空調，室內的溫度較低，卻亦如楚辭現在處于低谷的心情。

這個房間不是實驗室，而眼前的一切也并不是實驗。

這個認知使殺手痛苦萬分，細長的手指撫上蒼白的臉龐，不知是幾何時她不再是長發披肩的模樣，雖然容貌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卻更加棱角分明，褪去稚氣顯然她已不是十七八歲充滿活力的少女，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成熟穩重的少婦。

少婦？！

一想到這個詞她不禁閉上眼睛，等到幾番冷靜之后，她才強迫自己睜開雙眼。

莫非時間早已過去數年？

那這個世界……

不！

一時之間，她跪倒在地，得知真相的職業殺手再也無法支撐，一晃數年，世界早已發生巨變，但她不僅渾然不知，還一直被一個對自己有極大威脅的男人“囚禁”著，試想他一直在用何種方式哄騙失憶后的自己？而他們之間會不會有更加親昵的舉動？

不……

一向孤傲的特級殺手向著屋子的出口跑去，遲緩的動作讓她更加確信她已經很久沒有進行特殊訓練，而肌肉的反應使她有些唾棄現在自己的樣子，或許死于勞累奔波、或許被人槍殺甚至毒害，但她從沒有想過會以這種方式中斷自己的職業生涯，她甚至從來沒有考慮過結婚，畢竟這個職業太過危險，居無定所，不可能會有穩定的生活。

但一切早已偏離了正軌，她伸手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由于緊張過度她手中的項鏈已將她的手掌印出道道劃痕。

茫然卻又明亮的雙眼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她寧愿相信自己已經死在了某次任務之中。

而那個厲九淵，在她的模糊記憶里是個被組織列為頭號目標的國際黑幫頭目。

自從“隕星”降落，全球環境發生劇烈變化、氣候更加惡劣，政府衰弱，國際局勢動蕩不安，各個地區的勢力趁機崛起，這些人為僅剩的資源和地盤亡命奔波，而以厲九淵為首的IERO②也是其中之一。

雖然她早已忘記要暗殺厲九淵的原因，但殺手準則清楚地提醒她除了利用與猜忌，他們之間就不可能再有其他關系。

局促的心跳聲催促著楚辭趕快逃離這里，手中的破碎的項鏈更加給予了她警告，若是平等關系，自己又怎么會被對方所監視？總不會是對自己一見鐘情所以想要保護自己？

楚辭對電視劇中的慣有套路嗤之以鼻，如果真是這樣，但自己的失憶又如何解釋？

殺手的直覺告訴她必須立刻離開，失去定位裝置，對方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她迅速地跑下樓梯，但是就在經過書房的一瞬間，書房內的一聲巨響引起了她的注意，隨后沉重而又慌亂的腳步聲從里面傳來。

看來是逃不掉了……

國際安全組織的特級殺手靠著現有知識和隨機應變的能力，找到了一處不顯眼的角落作隱蔽，準備給對方迎頭一擊，但不知是因為緊張過度還是由于其他原因，楚辭對這個臨時的決定有些猶豫，為此她暗自握緊了雙拳……

注釋：

①PISO：一個由私人掌控的以“國際安全組織”作掩護的殺手組織（Private international security organizations ）

②IERO：以厲九淵為首的以成立“國際經濟互惠組織（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reciprocity）”作掩護的國際黑幫

③以上文章內容（包括各個組織和人物）皆為本人虛構，請勿對號入座，同時歡迎大家參與討論并批評指正，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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