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帶我去見她

玻璃窗外的梧桐葉被午后的陽光鍍成金箔，后視鏡里映出何知許擦拭腕表的動作。

他將沾染血跡的方巾隨手拋進垃圾桶，鉑金表鏈折射出的冷光掠過周蘊蒼白的臉，兩人很快消失在旋轉玻璃門后。

“你還沒解釋你怎么出現在這里……”林燁又問一遍。

韓云洲單手搭著車窗，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真皮座椅上敲出輕響，后視鏡里始終倒映著第二排蜷縮的身影。

林藝正用濕巾擦拭哥哥指關節的血漬，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消毒酒精混著她發間若有若無的白檀香在車廂浮動，韓云洲喉結動了動，忽然解開袖扣：“機場這附近地皮……”

“這邊是韓先生的產業?！彼緳C適時接話，車載香薰騰起裊裊青煙。林燁猛地抬頭，額角紗布滲出紅痕：“機場附近你也摻和？”

“小買賣?！表n云洲轉動尾戒，銀質戒圈在無名指烙下淺痕。

他望著后視鏡里始終低垂的眉眼，忽然想起林藝外婆去世時，這雙眼睛是怎樣含著水光捧起那對翡翠鐲——竟然被何知許那混賬拿去了！

林藝指尖頓了頓，棉簽在哥哥掌心洇開血色，窗外“云上””的霓虹招牌亮起來，落地窗內西裝革履的旅客正舉著登機牌談笑。

她聽見韓云洲低沉的嗓音穿透香薰霧氣：“總要為未來妻兒打算?！?/p>

濕巾突然被攥出褶皺。林燁疼得倒抽冷氣，正要罵人卻被妹妹泛紅的眼尾噎住。她的黑色大衣，米色打底不知道何時都沾染了血跡。

“剛才攔我做什么？”林燁故意提高聲調，“就該讓那孫子腦袋開花！”韓云洲望著后視鏡輕笑，鏡中人的睫毛顫得像淋雨的蝶：“哥要是進看守所，我可不去送牢飯。我離婚，就已經夠丟人了……”

車載空調發出嗡鳴，韓云洲伸手調高溫度。他上個月偷偷去金城看林藝，林藝就是這樣裹著長大衣，懷里抱著一摞資料像抱著一塊冰。

當時何知許的賓利就停在梧桐樹下，卻也沒有叫上林藝一起……

“老林該感謝我攔著?！彼D動鑰匙發動引擎，“何家小子掄的是消防栓?！迸L卷起林藝一縷碎發，她突然將整包濕巾砸向車窗：“那就該讓他砸！讓那對狗男女一起下地獄！”

嘶吼在密閉空間炸開，韓云洲手背暴起青筋。后視鏡里滾落的淚珠砸在林燁手背，燙得他手足無措。

這幾日他第一次見妹妹哭，哪怕拿到離婚證的那一刻，她也只是靜靜補了口紅。

“翡翠鐲……”林藝把臉埋進掌心，轉運珠硌得眼眶生疼，“那是外婆臨終前給我的……”

殘陽似血，韓云洲握著方向盤的指節泛著青白。擋風玻璃將暮色切割成細碎金箔，在他凌厲的眉骨投下鋸齒狀的光影。

后視鏡里映出林藝低垂的側臉，纖長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讓他想起十六歲那年她蜷在紫藤架下哭的樣子。

“放心?！苯饘儋|地的嗓音在車廂里炸開，他盯著前方不斷延伸的瀝青路面，“不出2天，鐲子就會拿回來?！眱x表盤藍光映得他下頜線愈發冷硬，”林藝，這次，我來幫你?！?/p>

林燁忽然挪動，邁巴赫真皮座椅發出細微摩擦聲，他按住手心滲血的帕子，“我自己去醫院。小藝，讓云洲送你?！焙笠曠R里兄妹倆眉眼交錯，相似的桃花眼尾都綴著一顆朱砂痣，“你們二十年的交情，敘敘舊也好?！?/p>

“哥！”林藝拽住兄長袖口，“爸媽看見要生氣的?！彼Р蛔?，就要跟著下車：“上個月哥哥你的那場車禍，聽說咱媽可是摔了整套青瓷茶具?！?/p>

邁巴赫后門突然彈開，韓云洲黑色風衣下擺在暮色中獵獵作響。他單手撐在車頂俯身：“林氏私立醫院的骨科聞名遐邇，正巧我要探望個病人?！宾探鹦淇鄄吝^林藝發梢，“林家主人作陪，這排場夠不夠？”

消毒水氣味裹著晚風撲面而來時，急診大廳水晶吊燈正亮起第三檔亮度。小護士推著器械車匆匆經過，金屬托盤里鑷子與玻璃瓶叮咚相撞。

“輕微擦傷?！盋T室藍光熄滅時，護士長舒口氣，“林小姐別擔心，您男朋友三天就能痊愈?！彼抗庠谌碎g逡巡，最終停在韓云洲陰沉的臉上。

“林家祖宅掛著全家福?！表n云洲指尖敲擊大理石導診臺，每聲脆響都像子彈上膛，“認不出少主與大小姐，倒是對娛樂版?？陀∠笊羁?？”他扯起嘴角，露出財經雜志封面上那種譏誚的笑。

小護士手中病歷夾啪嗒落地。她終于看清林燁西裝內袋露出的翡翠懷表——那是林家繼承人信物。

“大、大小姐不是嫁去金城……”尾音消弭在韓云洲驟然逼近的雪松香里。

林燁輕笑：“現在記住了？”懷表鏈子在指間纏繞出青痕，“下次可別再把我妹妹認作誰的女友?！?/p>

“哥！”林藝耳尖泛紅去拽輪椅，“你看你把人家嚇得?！?/p>

長廊盡頭的VIP電梯映出三人詭譎倒影。

林燁突然按住開門鍵，金屬冷光爬上他側臉：“云洲，不是說有病人要探視？”

韓云洲轉向林藝，喉結在陰影中滑動，“小藝，你也認識，要不要一起？”

林燁橫在兩人之間，繃帶在燈光下白得刺目：“韓總日理萬機，我們就不耽誤……”

“當年教你畫畫的……”韓云洲語速忽然加快，“三年前阿爾茲海默癥加重住進療養院，上周心衰轉入ICU?！彼⒅炙圀E然蒼白的臉，“要見最后一面嗎？”

林燁頓住。

韓云洲的母親？

“她才不到60歲……”林藝聲音發顫，電梯鏡面映出她瞳孔地震，“你說要拍的是阿姨的那幅《雪夜訪戴圖》？”

韓云洲伸手擋住即將閉合的電梯門，腕表表盤折射出冰冷藍光：“拍賣會就在后天?！八抗鈷哌^林燁驚訝的臉：“到手還有別的驚喜?！?/p>

長廊盡頭傳來心電監護儀的嗡鳴，像是某種倒計時。林藝攥緊長長的衣袖，暮色完全褪去時，她聽見自己說：“帶我去見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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