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九月的晚風裹挾著桂花香鉆進禮堂側門，我蹲在配電箱前核對線路表，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舞臺上的歌舞聲震得金屬門框微微發顫，手機在帆布包里第七次震動起來。

"小滿！程局長提前到了！"班長壓低的聲音從聽筒里炸開，"你趕緊去西門接人，記得帶上工作證！"

我盯著配電箱里盤根錯節的線路，指尖還殘留著絕緣膠帶的黏膩。十分鐘前后勤老師特意囑咐，今晚的備用電源必須萬無一失?？涩F在——腕表指針指向六點四十七分，離晚會開場只剩十三分鐘。

奔跑時帆布鞋在光可鑒人的地磚上打滑，我攥緊掛在脖子上的志愿者證，遠遠看見西門旋轉玻璃門外的頎長身影。深灰色西裝剪裁得體，側臉在暮色中像一尊冷峻的大理石雕像。他正在接電話，袖口露出一截銀色表盤，折射出細碎的流光。

"程局長？"我喘著氣在他面前剎住腳步，一縷劉海黏在額角，"我是校學生會的林小滿，負責帶您去貴賓席。"

男人轉身時帶起極淡的雪松香，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在我胸前的工作牌上停留片刻。"林同學。"他的聲音像浸在冰泉里的玉石，"麻煩帶路。"

貴賓通道的感應燈隨著我們的腳步聲次第亮起。我刻意落后半步，余光瞥見他熨燙平整的西裝后擺隨著步伐輕輕擺動。這人的氣場比禮堂空調還冷，我暗自腹誹，悄悄把沾著膠漬的右手藏到背后。

"備用發電機是德國進口的沃爾沃機組？"他突然在配電室門口駐足，修長手指虛點著門上的標識牌。

我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啊...對，去年剛換的新設備。"

"雙回路供電系統最怕接觸不良。"他推開虛掩的門，我這才發現他左手無名指戴著枚鉑金婚戒，"介意我檢查下接線端子嗎？"

后來的很多個夜晚我都會想起這個瞬間。他挽起袖口時露出的精瘦小臂，工具箱里碼放整齊的萬用表與絕緣膠布，還有當他俯身調試斷路器時，我盯著他后頸微微卷曲的發梢，突然發現那里沁著細密的汗珠。

禮堂驟然陷入黑暗的剎那，我的指尖正搭在緊急照明開關上。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一束手機電筒光從斜后方亮起，穩穩照在我面前的操控面板上。

"別慌。"溫熱氣息拂過耳畔，"先啟動備用電源，再檢查主配電柜的漏電保護器。"

我僵在原地。他的手掌覆在我按著開關的手背上，虎口處有層薄繭?；旌现┧膳c檀木的氣息籠罩過來，操控臺上的紅色指示燈在他鏡片上投下兩點詭譎的光斑。

備用電源啟動的嗡鳴聲里，光明如潮水漫過禮堂。我慌忙抽回手轉身，卻撞進他含著笑意的眼眸。方才冷峻的輪廓被暖黃燈光柔化，我才驚覺他眼尾生著極淡的紋路，像初春湖面漾開的漣漪。

"做得很好。"他后退半步整理袖扣，仿佛方才的觸碰只是幻覺，"不過下次記得先戴絕緣手套。"

本書首發來自17K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