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暮春回憶

暮春的玉蘭花瓣飄進教室時，若初倚靠在窗前，微風拂過，好似纖細的有形狀長發，與微長短發交錯，右手依托著太陽穴，眼神朦朧，左手觸及的是泰戈爾的著作《飛鳥集》。

“只管走過去，不必逗留著采了花朵來保存，因為一路上花朵自會繼續開放?！?/p>

……

粉筆灰在陽光里浮沉，姜炘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喂，走廊上那個女生盯你很久了。"

若初的鉛筆在標注的書本內容上劃出突兀的折線。順著姜炘的視線望去，正站在他們這排窗戶前，穿著淺粉色的女生，頭發簡單規整扎起，身姿挺拔苗條，緊身牛仔褲和上衣搭配得當，嫻靜而又親切。和一旁的微卷發女生的圓潤臉龐與豐盈身形，身著寬松服飾，她們的溝通中，卷發女生的互動精靈般的靈動。雖是光的背面走廊，但細碎的光斑在她平齊劉海的發梢上跳躍，像極了六年前那個晴天。

“是她嗎？”

姜炘吃瓜著好奇道：“誰？”

那是小學四年級開學第三周，班主任領著轉學生孫雪來到他身邊。當這個染著栗色頭發，扎著馬尾辮的女生，衣著紫色外套把書包坐在右邊鄰座前面，靠近過道，若初靠近窗戶，若初條件反射地往窗邊縮了縮，興許是對陌生保持距離。

"我叫孫雪。"女生掏出一個書簽推過來，"聽說你數學很好？我英語不錯，以后咱們作業可以互相借一借抄抄？"書簽紙折射出細碎虹光，若初突然發現這是三年來第一次有女生以這樣的方式主動和他搭話。

他們漸漸形成奇特的相處模式。孫雪擔任英語班長，課間總愛吃零食，把熱氣騰騰的丸子分他一半；若初則默默把對方涂鴉的試卷訂正工整。直到某個午后，孫雪咬著冰棒含混地問："你好像特別討厭靠走廊的座位？每次換位置都搶著坐窗邊。"

若初的自動鉛筆突然斷芯。蟬鳴聲里，她聽見自己說："有次暴雨，我蹲在家里無人的角落等雨停下......"

記憶如漲潮漫過堤岸。那天烏云壓得極低，他蜷縮在有光的電視邊，雷雨交加不敢打開電視，突然的停電打破了靜靜數雨滴的他，青瓦屋頂被砸得砰砰作響，外邊鎖住的房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雷鳴后的電光閃亮。

“光……”

對光的渴望，越發將害怕的雷鳴拋之腦后，靠近窗戶的地方，有光！

……

小學四年級的孩子們，流行起來新的上學代步工具，自行車，小，中，大款式各有特色，第一次接觸便是從大的自行車學起，半圈蹬自行車已經比小車蹬的更快，回想那時，并沒有感到有什么羞恥，渴望學會，與距離賽跑。一復一日的往返家里和學校，那時最讓人擔心的就是下雨，泥濘的土路無法支撐車輪滾動，只會越陷越深無法行動。

完整學會它的轉折點到了，貝姐騎行路過：“嘿，我看你已經很熟練了，不妨再嘗試一圈完整的蹬它，很簡單的，別害怕，就像我這樣?！?/p>

“我嘗試一下，嘿，成功蹬了一圈，啊，不，不太行，蹬一圈好不習慣，害怕摔倒?！?/p>

“別擔心，我也是過來的，不會摔倒，加油！”

已經適應蹬半圈的他，架不住蹬一圈帶來的搖擺，不平衡及恐慌被鼓勵中勇于嘗試，躍躍欲試，越發渴望。從不太熟練的一圈，加速，加速，比之前更快。

歡笑著大喊著快。

時間來到下個學期中期，校門口，一列列整齊擺放的自行車，隨著下課鈴聲，人員擁擠著領車騎行回家，自人熟練掌握的孩子們，信誓旦旦的進行比賽沖刺。人員流動擁擠，聲音嘈雜，多輛急促的轉彎，以及擺放在路邊的紅色磚墻，意外發生了。

“咣～～”在場的所有人都處于失聲震。

手臂彎折了，他并沒有感覺到疼痛，還處于呆愣的狀態，看著彎曲的手臂，恐懼與無助帶給他痛哭。

忽然有人舉手示意的沖進來，馬尾辮掃過他的鼻尖："爸爸！他在這里！"

從昏迷中逐漸蘇醒來的他，已經躺在病床上，左手用來打點滴，右手被沉重的石膏束縛著，隱約注視到孫校長在和父母談話，后來詳細了解到了孫校長幫助他們很多事。

躺在床上的他已經記不得來到這的詳細過程，只聽到孫校長在旁的鼓勵，讓他一直難忘的一句話：“待會醫生來幫我們矯正接骨，不怕痛，咬緊牙關忍住，我們能行！”

童真的心勇敢相信，忍到面色發黃的完成接骨，沒有了痛哭，只有堅毅。

一段時間的修養，許久未曾返校，懶散行為越發嚴重，依舊被石膏包裹著的右手臂，無法寫字，無法面對伙伴，無法……細細想來，沒有媽媽的堅持，他是不愿再次踏入校園。

下意識的他蜷縮到教室后面靠窗的角落，還無法適應的他被所有有人包裹圍觀，有的關心慰問，有的出于好奇，意想不到的是沒有嘲諷和說笑。

“同學們，課后作業已經分發下去，認真書寫，到點檢查?！碧姘嘀魅螏О嗟哪吧蠋煱l言。

“老師，若初右手不方便，現在左手寫字，時間來不及?！睂O雪舉手示意后，側向轉身看向窗前的他。

若初緊跟著向老師回復，著重以復習為主，孫雪隨即手靠后比了個贊，課后轉身拍了拍肩膀：“會偷懶哈哈?！?/p>

一天傍晚，因特殊情況，獨自步行回家，石膏還需要等候幾天才能縮小到手臂大小，左手拎著書包行走在干燥的田間小路。

不一會，身后傳來了摩托車的聲音和一直不被認可的氣味。

原來是孫校長的摩托車后座帶著機油味，身后的紫色外衣，探出腦袋打了個招呼，孫校長提議剛好順路載他一程，被他婉拒了，對他近期的變化，可能不太想麻煩人家，孫校長隨后開了一段小距離以后，又再次停了一下來等候。

“天快黑了，快上來吧，別擰巴咯?！睂O梟雪下車幫忙拿起了背包。

若初坐在父女倆后邊的他渾身僵硬。前面是寬厚的深藍色外套騎行沖鋒，近處貼著少女溫熱的紫色外套，風順著孫雪的發梢，擺動著雙馬尾，猶如和風一起向他的臉頰舞動。當摩托車碾過水洼時，孫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要抓緊咯！"

或許是許久未坐過摩托車，孫校長行駛在田間，速度感覺開到最大，緊張感讓他牢牢抓緊孫雪的紫色外套，極速感好比站在高處，像是要掉了下來，兩公里的路程，三到四分鐘就到了，然而行駛中的他感到很漫長，像是花了很長時間適應，后半部分很刺激，很自由。

"后來呢？"姜炘的冰棒滴在練習冊上。若初用橡皮擦去那滴糖水："轉學后再沒見過。"他咽下了后半句——那個黃昏之后，孫雪每天都會在課間分享他一顆水果糖，直到他因為父親工作調動離開。

此刻走廊上的女生轉過身，玉蘭花正巧落在她肩頭。時光突然折疊，六年前的陸雪在摩托車后座回頭微笑，與玻璃窗外的面容完美重合。若初內心是猛地站起來，內心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聲響。然而，六年的多種因素洗禮，已經讓他小心謹慎的去確定是否是那個女孩，多年的未見，后續的有距離無形相處，他們曾經的美好時光，與現實的了解落差而停止。

內心的激動終究是被外邊的冷靜掩蓋住，友情，恩情，甚至可能是萌動，終是化作還一份恩情，他選擇了報恩，選擇在了一個特殊的節日。

是他變了，還是她變了。

姜炘吹了聲口哨："要幫忙傳紙條嗎？"

若初沉著的回復：“應該不是，你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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