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家宴(三)

上一章我們說到葉濤，姐夫張超在家宴上一直侃侃而談，那副志得意滿的模樣，仿佛他就是這世界的主宰。在岳父面前，他更是無形之中就裝了個逼，那神態、那語氣，無不透著一種炫耀。侄子葉曉宇實在看不慣，小聲嘀咕了一句，剎那間，餐桌上原本熱鬧的氛圍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頓時陷入了短暫的尷尬。

這個時候，姐姐葉欣為了緩解這難堪的局面，便將目光投向了葉濤，微笑著問道：“弟，你回來后都在忙些什么呢？”葉濤聽到姐姐的詢問，緩緩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他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情緒，隨即回答道：“我在青年湖夜市弄了個燒烤攤，晚上出攤掙點錢?！苯惴驈埑宦?，嘴角泛起一絲怪笑，那笑容里滿是不屑，然后陰陽怪氣地說道：“哎呀，燒烤攤？那地方整天煙熏火燎的，好人哪有干這個的??？”張超的話音剛落，一直沒有說話的大哥頓時皺起了眉頭，他不滿地白了一眼張超，語氣冰冷地說道：“你這個人吧，說話就這么難聽。干燒烤怎么了？還分什么人么？??？你家法律有這規定??？”葉濤的父親聽了大家的話，看了看葉濤后，深深地嘆了口氣，隨即說道：“他除了干這個，還能干什么？還會干什么？”葉濤聽到父親這樣說，心中一陣刺痛，但他仍舊沒有說話，只是又默默地低頭吃起飯來。

此時，葉欣注意到弟弟的右手腕處有一處淤青，她心里一驚，連忙抓過葉濤的右手，心疼地說道：“弟，你手怎么受傷了？”說著，她又把葉濤的袖子往下擼了一下，這才發現又有好幾處淤青。還沒等葉濤解釋，葉濤的父親就不耐煩地說道：“能是怎么弄的？肯定又和人打架了唄?！比~濤急忙解釋道：“我沒打架，是在夜市搬貨的時候不小心摔的?！苯憬闳~欣聽了，眉頭微蹙，隨即說道：“弟啊，不是姐說你，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該干點正事了，別一天天的在外面胡鬧了。實在不行，去你姐夫公司，讓你姐夫給你找點事做?！苯惴驈埑宦?，立刻說道：“我公司沒有什么適合他的職位啊。負責項目的工作都要求文憑，濤這也沒個文憑。要說有，土建那邊倒是有幾個搬磚的小工，濤要是想去，只能給他安排到那個位置了?！痹捯粢宦?，葉濤的父親就接口道：“搬磚都不用他，他吃不了那個苦，別到時候再跟人打架給人家打壞了，給你找麻煩?！?/p>

此時，葉濤的大嫂聽見大家都在指責葉濤，心里就有點聽不下去了，她輕聲說道：“爸，小欣，你們這是干什么??？濤走了這么久，好不容易回來的，你們這是干嘛??？你一句他一句的，好好的一頓家宴，干嘛弄的這么嚴肅??？”葉濤聽到這里，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委屈和憤怒，不管怎么說，他也是二十多歲的大男人了，任誰在這種被挖苦諷刺的環境下，都無法忍受。但葉濤還是強忍著沒有發脾氣，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對大哥大嫂說了一句：“我吃完了，夜市那邊還有點事，我得過去一趟?！闭f完，他隨即起身就要走。大嫂見狀，趕忙起身拉住了葉濤，想再勸兩句，可是大嫂的話還沒說出口，葉濤的父親就大聲吼道：“誰也別拉他，讓他走！出去繼續去做社會上的渣子去吧！小葉濤，我告訴你，哪天你要是在社會上被人打死了，我不會讓家里的任何人去給你收尸！”

葉濤聽到父親這樣絕情的話，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來，他再也忍不住了，猛然轉身對父親大聲說道：“你放心，即使有一天我被人打死了，我也不會告訴你。即使變成了尸體，我也會自己爬進火葬場的爐子里，絕對不會麻煩你！我不就是四年前在我舅的工地惹出點事么？我也付出了應有的代價，法律都放過我了，你憑什么還抓著不放？”葉濤的父親一聽，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葉濤罵道：“你放屁！你當時的一鐵鍬下去，直接把人打成了植物人，要不是我把廠子的股份賣了，替你把窟窿堵上了，你回來后能這么消停？警察早就抓你了！”葉濤也紅著眼睛，大聲地說道：“從小到大，有什么事，你一直都是這樣，有什么事你都是先指責我，從來就沒有問過我為什么那樣做。你知道當時被我打的那個工頭是怎么欺負我的么？我不就是花了你點錢么？回頭你攏一下，算算多少，等我賺了錢，我還你！”葉濤的父親聽葉濤這樣說，更加生氣了，隨口罵道：“你放屁！你拿什么還我？去用混社會賺來的臟錢還我嗎？我可不敢要！”葉濤此時被氣的也是氣喘吁吁，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隨即說道：“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我，大哥和姐夫會給你養老送終的，這個家不需要我?！比~父一聽，怒不可遏，隨手在桌子上就拿起了一個玻璃杯，然后朝著葉濤的頭就扔了過去。葉濤下意識地一歪頭，但是玻璃杯的杯底還是打到了葉濤額頭的側面，被砸到的地方頓時被擦出了一道小口子，鮮血頓時流了下來。葉濤的大嫂看見葉濤的額頭處流血了，嚇得臉色煞白，連忙在桌子上的紙抽里抽出了幾張紙巾，捂在了傷口處，同時焦急地說道：“爸，你這是干嘛??？說著說著怎么還動手了呢？”葉父喘了幾口粗氣后，大聲地喊道：“讓他滾！滾！永遠別再回來！”葉濤紅著眼眶，看了看自己的父親，然后猛地一甩門，揚長而去。

葉濤來到大街上，他像一個失魂落魄的幽靈，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此時，天空烏云密布，仿佛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壓在城市的上空，電閃雷鳴不斷，那刺眼的閃電如同惡魔的爪子，撕裂著天空，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仿佛要把大地都震碎。眼看就要下大雨了，街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都在尋找避雨的地方，漸漸地，行人也越來越稀少。葉濤卻仿佛沒有感覺到這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他只是機械地走著，看著周圍的萬家燈火，心中感慨萬千。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太子河畔。此時，大雨如瓢潑一樣從天際傾瀉而下，那豆大的雨點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濺起一朵朵水花。葉濤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雨中，任憑著雨點打在自己臉上和身上，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堅定，心里想著：“我一定要出頭，一定要用一次成功來向家人證明自己。今天的雨不能白白的淋，它會成為我重新出發的洗禮?！?/p>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國人對成功的定義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里，一個人的成功與否，似乎就只看你有沒有錢，手中有沒有權，其他的什么禮義廉恥仿佛變得不那么重要了。在大多數人的眼中，錢和權就像是兩把****，能打開所有通往榮耀和尊重的大門。沒人會管你兜里的錢是怎么賺來的，也不會有人在意你手上的權利是怎么得到的。大部分人的眼睛里，只剩下了利益的光芒。而且，往往這種成功的標簽都是身邊的親人給你貼上的。有的親人一邊笑你窮，笑你沒本事，一邊又怕你太有錢，壓過他。親情在這個時代，有時候就是這么的可笑，那么的復雜和矛盾。再也不是一個家族里只有年長者發號施令的時代了，取而代之的是誰有錢、有權就能在家族里吆五喝六。

這里可以打一個比方，說有一個做點小生意的老板，過年的時候去自己長輩家串門。他買了一些禮品，然后開著車來到了長輩家的樓下。他并沒有拿著禮物上樓，而是拿出手機，給長輩家的兒子打了一個電話。這個長輩家的兒子和這個老板是平輩。電話接通后，老板隨即說道：“大哥，我來看我二大爺來了，買了點禮品，你下來取一下，我最近腰痛，拿不了東西?！逼鋵嵥娴氖悄貌涣藛?？肯定不是，這就是在擺譜，用東北話來說這就是在裝逼呢。他覺得自己現在有了點小錢，有了點所謂的身份，連上樓都嫌累，更別說自己拿禮品了。但是，反之，如果這個老板二大爺家的大哥要是政府官員或者是商界大佬呢？這個老板還敢這樣說么？還敢讓人家下樓自己拿禮品么？別說是禮品，即使是一噸水泥，他也得想辦法自己扛上去。這就是現實，當今的時代就是這樣，一切向錢看齊，有錢有勢似乎就有了一切。

這場大雨把葉濤淋得渾身濕透，他回到出租屋后，發起了高燒，整個人在出租屋里躺了兩天。這兩天里，他的身體雖然虛弱，但他的頭腦卻無比清醒。在他生病的這段時間，周沫來過幾次，他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給葉濤帶來了溫暖。他給葉濤送藥，還帶來了一些吃的。每當周沫出現，葉濤那冰冷的心就會感受到一絲絲的溫暖，仿佛在這人情冷漠的世界中，感受到了一絲兄弟情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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