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臺問道

卯時的山嵐漫過問心崖，七十二面青銅古鏡結滿寒露。鏡面映著七十二種天光——東面鏡中朝陽初升，西面鏡里殘月未沉，最奇是北角那面古鏡，鏡中竟有漁翁獨釣寒江，扁舟下隱約游動著陰陽雙魚。

清虛子袖中飛出三粒松子，落于鏡面化作白鶴："此鏡名喚'因果鑒'，照的是前世今生未了緣。"

李玄青凝望南面古鏡，見其中映著西郊老宅地窖：吳伯提著青銅夔紋燈，燈焰竟是幽幽碧色。七十二具棺槨隨其步履漸次蘇醒，棺蓋陰魚眼窩處的"幽冥通寶"泛著血光，與那日灰衣人的銅錢同出一脈。

"那漿糊..."少年忽覺掌心微燙，"弟子裝裱太極圖時，摻了老宅梁上刮下的陳年香灰。"

老道拂塵掃過鏡面，漣漪中現出三百年前場景：太虛門人持青銅錢開壇作法，九枚銅錢化作鬼門，放出萬千怨魂。白衣道胎自爆金丹，血染的太極圖裹著殘魂墜入云海，正落在西郊老宅的房梁上。

山風驟急，松濤聲里混著金鐵交鳴。陸九淵踏著符紙翩然而至，靛青道袍下擺沾著夜露，懷中《萬象符經》用粗麻布裹了三層，布上卻繡著往生咒紋。他指尖懸著三枚血色符種，落地時化作石凳茶具，茶壺嘴竟雕成餓鬼吞日之形。

"好茶需配好劫。"符師屈指輕彈，茶湯躍出金鯉兩尾，"道友可知，陰陽魚眼最適養符？"

李玄青袖中陰陽二氣沒入茶盞，那魚便活了似的銜住血色符種。茶霧蒸騰間，金鯉化作赤龍玄鳳，在云海間銜尾成環。清虛子忽然擲出茶匙，玉匙穿透霧環釘在古松上——那處樹皮赫然刻著"丁未年七月十五"。

陸九淵撫掌而笑："不愧是掌刑長老，三百年前的中元血月..."話未說完，茶湯突然沸騰，凝成九顆鬼首嘶吼："太虛氣數已盡！羅酆山現世之日..."清虛子并指斬斷鬼氣，潑灑的茶湯在半空凝成血色符咒，細看竟是"幽冥度牒"四字古篆。

暮色浸染云臺時，七十二鏡同映血月。李玄青內觀陰陽雙海，見左海明月染緋，右海赤日蒙翳。膻中穴處太極圖自行運轉，在虛空勾勒出北斗埋尸局——七具主棺方位暗合搖光破軍，正是地煞沖霄之相。

子夜山風裹著銅錢響，九枚幽冥錢穿透護山大陣?；乙氯颂撚白藻X眼浮現，焦骨面容爬滿血色符咒："道胎當歸！"其聲如萬鬼同哭，震得古松簌簌落針。

清虛子并指成劍，卻見少年已踏鏡而起。李玄青足尖點過七面古鏡，每踏一步，西郊地窖便有一具棺槨洞開。當第七步落在破軍位時，懷中玉佩突然飛出九道紋路，恰與青銅錢上的幽冥篆文咬合。

"原來道胎遺骸早被煉成陣眼。"陸九淵撕開道袍，心口青銅釘拓印與玉佩紋路相合，"三百年前那位，將半部《兩儀轉劫經》刻在了自己骨頭上。"他指尖撫過拓印，那紋路竟滲出昆侖朱砂，在月光下匯成太虛山地圖。

五更梆子響時，西郊老宅傳來棺蓋落地聲。吳伯立在裝裱店天井，手中羅盤指針瘋轉如舞。地底滲出玄冥重水，水中游動著陰陽魚苗，每條魚眼里都含著半枚青銅錢。

晨光穿透格窗時，茶案上凝著夜露。李玄青以指蘸露，在青磚上畫出夢中所得符紋。陸九淵見狀瞳孔驟縮——那竟是《萬象符經》遺失的最后一頁"兩儀化生符"，三百年前隨道胎焚毀于天雷。

山門外忽有白鶴銜書而至，素帛上寫著："天墟九域震動，鏡淵有月船現世。"清虛子望向東天流云，那里隱約浮著樓船輪廓，船帆竟是用萬千青銅鏡拼成，每面鏡中都映著不同世界的李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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