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入天庭

南天門的琉璃瓦映著三十六顆定星珠的光暈，孫悟空踩著云頭降落時，白玉階上正在凝結第七層霜花。守門的天將鎧甲上鑲著七百二十顆北海明珠，戟尖卻沾著抹擦不凈的墨綠色污漬。

"腰牌。"天將的聲音像是從青銅面具后擠出來的。孫悟空拋出的玄鐵令牌在空中劃出半圓，突然被憑空出現的金線纏住。那些金線細看竟是活的，每條都長著龍首鳳尾，咬住令牌時發出金石相撞的脆響。

琉璃瓦上的霜花突然簌簌震動，孫悟空瞇起眼，看見天將鎧甲縫隙里滲出的血珠正逆流而上。那些血珠在盔甲表面拼出個"叁"字，又迅速被蒸騰成霧氣。纏著令牌的金線突然齊根斷裂，落地化作滿地金甲蟲，慌慌張張鉆進了地磚縫隙。

天將的青銅面具裂開細紋："原來是新上任的巡察使。"他退后半步的動作讓鎧甲發出生銹的摩擦聲，孫悟空這才注意到對方左肩甲有道三指寬的裂縫，邊緣焦黑像是被真火灼燒過。

穿過天門時，有冰涼的液體滴在孫悟空后頸。他伸手一抹，指尖沾著腥甜的淡金色液體，抬頭看見蟠龍柱上盤踞的應龍正在蛻皮。本該威嚴的龍首缺了右眼，傷口處不斷滲出金血，龍爪死死扣著柱身上刻的《天條律例》，把"不可妄動凡心"的"心"字抓得支離破碎。

三十三重天的云路比五百年前更曲折，引路的仙童踩著風火輪，腰間玉牌刻著"七品云馬監"。小童的絳紗衣下隱約可見淤青，袖口磨損處露出半截烙印，形似被斬斷的鎖鏈。

"大人請看，這是新修的瑤池別苑。"仙童指著云海中浮沉的亭臺樓閣，聲音像是被人掐著脖子擠出來的。孫悟空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看見九曲回廊下跪著十八個蚌精，正用珍珠打磨廊柱上的貔貅浮雕。有個蚌精的殼裂了道縫，每磨一下就有瑩藍血液滲進白玉石階。

路過天河時，水面飄來陣陣酒香。八百丈寬的河面本該流淌星砂，此刻卻浮著層胭脂色的泡沫。孫悟空拔根毫毛變作舀子，撈起半勺河水，液體在勺中竟凝成塊血色琥珀，里頭封著半片殘缺的鳳凰羽。

"那是織女們新研的云錦染料。"仙童的喉結上下滾動，"大人們近日喜歡在袍服上繡涅槃紋..."

話音未落，天河深處突然傳來悶響。水面炸開百丈高的浪花，有個纏著鎖鏈的龐然大物一閃而過。仙童的風火輪猛地加速，帶著孫悟空掠過仍在震蕩的水面。在浪花落下的瞬間，孫悟空瞥見水底沉著座倒懸的寶塔，塔尖掛著具無頭尸首，穿著與他手中令牌紋樣相似的官服。

仙童的引路玉牌突然發出蜂鳴，他像是被雷擊般渾身顫抖："小仙...小仙只能送到此處。"話音未落就駕著風火輪倉皇逃竄，險些撞上迎面而來的祥云。

那團祥云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甜膩香氣，云上端坐著個肚腹滾圓的神仙。此人頭戴五岳冠，腰間卻系著妖界的骷髏瓔珞，十個手指戴滿儲物戒指，每個戒面都嵌著顆轉動的眼珠。

"喲，這不是弼馬溫么？"神仙的聲音像是油脂滴在火炭上，"聽說靈山給你換了新箍兒？"他說話時肚皮上的肥肉層層蕩漾，露出藏在褶皺里的第三只手——那只青灰色的手上握著半塊啃食過的蟠桃，果肉里竟有蛆蟲在蠕動。

孫悟空的金箍棒已經點在對方眉心，卻在看清那堆戒指時停住。第三顆戒指上的眼珠突然轉動，瞳孔里映出兜率宮丹房內的景象：八卦爐傾倒，爐灰里埋著具焦黑的童子尸體。

"巨靈神君上月吃醉了酒。"胖神仙用桃核剔著牙，"失手打翻老君的爐子，倒賠進去三千年修為。"他說話時，第五枚戒指上的眼珠轉向瑤池方向，孫悟空在其中看到了枯萎的蟠桃林——那些本該綴滿仙果的枝頭，此刻掛滿拳頭大的蟲繭。

金箍棒突然變作繡花針大小，鉆進胖神仙的耳洞。在慘叫聲響起前，孫悟空已經捏住那枚藏著兜率宮景象的戒指。戒面應聲碎裂時，有縷黑煙竄出，在空中凝成個"叁"字，和南天門外天將鎧甲上的血字一模一樣。

當托塔天王的儀仗出現在云路盡頭時，孫悟空正把玩著剛到手的戒指。李靖的黃金塔第七層窗戶洞開，塔身比五百年前多了七道裂紋，最深處那道裂縫里滲出暗紅色的銹跡。

"妖猴安敢擅傷仙官！"李靖的怒吼震落三百里外的仙鶴羽毛。孫悟空卻盯著他空蕩蕩的左手——本該托塔的位置只剩個焦黑的斷口，袖口隱約露出截白骨。

寶塔突然劇烈震顫，塔底飛出個渾身纏滿符咒的身影。那人抬起頭時，孫悟空感覺金箍圈猛地收縮——竟是五百年前被他親手打碎元神的哪吒！只是此刻的三太子眼眶里沒有眼珠，兩個血洞中不斷爬出銀白色的蜈蚣。

"三壇海會大神上月修煉時走火入魔。"李靖的語調平靜得可怕，"陛下恩準他用鎖魂咒續命。"說著掀開哪吒的后領，露出頸椎處釘著的七根喪門釘，每根釘尾都墜著刻有"叁"字的銅錢。

孫悟空突然大笑，笑聲震碎了李靖冠冕上的東珠。在他化作金光遁走的瞬間，看見哪吒的嘴唇翕動，用口型說了三個字："小心叁。"

蟠桃園的朱漆大門出現在云路拐角時，腐朽的氣息已經濃得化不開?？撮T土地從地底鉆出，官帽下露出半張骷髏臉，另外半張臉卻嫩如嬰兒。他手中燈籠里的不是燭火，而是三只相互撕咬的耳報神。

"上仙止步。"土地的嗓音時而蒼老時而稚嫩，"王母有令，桃園暫閉..."話未說完，孫悟空已經闖過禁制。身后傳來皮肉撕裂的聲響，土地的骷髏半邊身子正在吞食另外半邊血肉。

第一棵蟠桃樹的根系裸露在外，樹根纏著具天女尸首。尸體的天衣被撕成條狀，胸口插著根九齒釘耙，耙齒上沾滿金色樹液。孫悟空伸手觸碰樹干，樹皮突然皸裂，裂縫中擠出顆干癟的桃核，核上刻著"齊天"二字。

當他在第九千棵桃樹下找到那灘粘稠的金色液體時，遠處忽然傳來編鐘聲響。液體中浮出張扭曲的人臉，竟是當年掌管蟠桃園的桃夭仙子！她的嘴巴開合數次，最終吐出個帶血的泡泡，泡泡里裹著半塊破碎的玉玨——上面刻著"司法天神"的印鑒。

孫悟空將玉玨塞進耳中時，頭頂傳來破空之聲。他翻身躍上云頭，看見先前遇到的胖神仙正在桃林上空盤旋。那人肚皮裂開血盆大口，正將整棵桃樹連根吞入腹中，樹根上纏繞的天女尸首發出凄厲的哀嚎。

金箍棒橫掃而過的剎那，孫悟空看清胖神仙后頸上的烙印——是個用冥火灼出的"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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