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借錢

一夜未眠，李清樂把所有認識的人在腦海中過濾了一遍，林佳的名字在她的腦子里逐漸變得清晰。

林佳有一個特殊家庭，爸媽離婚之后，她就跟著媽媽過了?，F在，她的媽媽和繼父也是在外務工，她跟著爺爺奶奶住，但是她的生活卻過得很是滋潤。每個月除了有媽媽給的生活費，她的繼父還會再給她一千塊錢的撫養費，直到她十八歲為止。

她從來不用為了生活費而煩惱，或許，她可以幫助自己渡過這個難關。

李清樂突然覺得很羞愧，林佳一直對她很好，她時常會給李清樂做飯吃，帶她出去逛街，因為李清樂沒有手機，她還會把自己換下的手機給李清樂用，她把自己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告訴李清樂。但是李清樂卻從來沒有給她說過自己的家，倒也不是不想和她分享，而是一想到自己那好話說不過三句就爭吵不休的爸媽，她實在不好意思開口。

如果，林佳知道她的好在好朋友眼里成為了一種算計自己的工具，她會怎么想呢？李清樂不敢細想，害怕想得太多會讓自己更加開不了口。林佳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一千？”

聽到李清樂說出的天文數字，林佳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瞪大了眼睛。

“嗯，我爸媽給我的學費被我弄丟了，我不敢再問他們要?！崩钋鍢凡桓抑币暳旨?，眼睛飄忽不定，她能感覺到自己滾燙的臉頰。

“可是，你為什么不問其他親戚借呢？”

“我要是問其他親戚借了，他們早晚也會告訴我爸媽的?！?/p>

林佳慢慢從震驚中平靜了下來，沒有再說話。林佳的沉默讓李清樂暗自高興，只要林佳沒有馬上拒絕她，那就說明還有一些希望。但是，李清樂的心里還是不免有些忐忑，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林佳的臉色。

“嗯，可是我現在沒有一千塊錢。我最多能借你五百塊錢，我還要留一些生活費?！笨紤]了半響，林佳才緩緩開口，語氣中似乎帶有一些小心翼翼和歉意。

李清樂的心里一堵，不知道該說什么。

“要不，我再幫你問問其他同學借一些，湊一湊應該能幫你把學費交上?！币娝胩鞗]有說話，林佳還以為她不高興了，急忙走到她面前拉著她的手。

李清樂急忙拒絕：“不用，不用。林佳，謝謝你。你就借我五百就好了，剩下的我再想辦法?！苯桢X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說，她怎么好意思再讓林佳替她欠人情。

拿著林佳給的五百塊錢回到出租屋，李清樂呆坐了很久，她不知道以后該怎么和林佳相處。心底涌起了一絲厭惡，她怎么變成了這樣?！暗任矣绣X了，我一定第一時間還給林佳?！彼荒茉谛睦镞@樣安慰自己。

“剩下的錢我要去哪借呢？”除了林佳，她再沒有好朋友了。對了，網友！她瞬間想起了自己有三個很聊得來的網友。她認識他們已經有一個學期了，他們也算是她的好朋友。

有一個是四川的，有兩個就和她在一個縣城。之前，縣城的那兩個網友約了她很多次，想帶她出去玩，但是都被她拒絕了。對于網絡上的人她也知道不可全信，最起碼的警惕心還是有的。

但是他們和那些被拒絕之后就消失的網友不同，他們依然像朋友一樣和她聊著。

“說不定他們也可以幫她呢！找他們借錢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的?！?/p>

李清樂像是抓住了救星，欣喜若狂地跑進尋夢網吧。正好，現在是中午，網吧里人比較少。匆忙開了一臺角落的機子，登上自己的qq。

“他們在線！天助我也！”

“在嗎？能不能借我一點錢？等我爸媽給我錢了，一定馬上還給你?！蓖瑯拥男畔?，她一口氣發了三遍。盯著對話框，李清樂既興奮又忐忑。

十幾分鐘過去了，沒有一個人回復，她一下子泄了氣。

也是，找網友借錢是多么荒唐的事情，誰會把錢借給一個沒見過的網友。要是她也絕不會借的。

正當她打算放棄的時候，其中一個對話框彈出了一條消息。她屏住呼吸打開一開，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你要借多少？”是那個四川的網友回復的消息。

“八百?！崩钋鍢非脫翩I盤的手指有些發抖。正要點擊發送時，她有些犯難?！鞍税贂粫嗔?？這么多他應該不會借吧？”她知道，許攀只是在四川的工地打工，他們開過視頻，從視頻中看來，他和自己的哥哥差不多大。穿著也很普通，好多次他穿的衣服都沒有變過，有時候看起來還有些臟。這樣想著，她把八百改成了四百。

“把你的銀行卡號發給我，我現在就去寄給你?！绷钏馔獾氖?，她的消息剛發過去，許攀就爽快的答應了。沒有多想，她就把自己的銀行卡號發了過去。很快，許攀就下線了，她一邊等著許攀的好消息，一邊不停地點開其他兩個網友的對話框。他們還是沒有回復。

“他們可能在忙吧！”看著他們兩顯示的手機在線，李清樂還抱著一絲希望。

林佳的五百加上許攀的四百，就是九百了，還差一點。要是他們兩個能再借我一點的話應該就夠了?？墒?，要是他們兩個不借呢？李清樂不敢再往下想。

“我把錢打進你卡里了，你記得去取一下?！贝蟾虐雮€小時后，許攀再次上線。

看來，她的運氣不錯，能遇到這么好的網友。她就知道許攀不會拒絕她的，在她心里，許攀和很多網友不一樣，他從來不會說那些輕佻的話，更不會污言穢語。他和李清樂聊天的內容總是關于他的生活、他的家人、她的學習、她的心情、游戲、明星……很多很多，和他聊天，李清樂總是開心輕松的。

偶爾他還會像哥哥一樣開導李清樂，當看到李清樂很晚都還在線的時候，會叮囑李清樂趕緊回家。這也是她一次次往網吧跑的原因之一。

很快，他們又開始漫無邊際地聊了起來。只是今天和許攀聊天時總有些心不在焉，她還在等那兩個網友回復?；蛟S是感受到了她的敷衍，許攀和她聊了一會兒就下線了?？粗S攀變成灰色的頭像，她有一些懊悔。剛剛她應該向許攀多借一些的，說不定他也會借的?？墒?，現在她也不好意思再開口了。

李清樂注意到，網吧里的人開始多了起來?？戳艘谎蹠r間，已經是下午五點過了?？磥頉]有希望了。就在她收拾東西準備退出qq下機的時候，一個熟悉的頭像突然閃爍了起來。

“可以啊，你在哪里？”是那個有點非主流的網友。李清樂有些猶豫。她記得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他也和其他網友一樣對自己說過一些輕佻的話，只是當時她明確地說不喜歡聽那些話之后，他才沒有再說過了。

看著他頭像里那一頭紅黑相見的奇怪發型，李清樂有些害怕。

“說話啊，你在哪里？”對面的非主流有些不耐煩。

“我需要八百，你能借我嗎？”李清樂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選擇直截了當地直奔主題。她有些不想向他借錢了，故意說了一個比較大的數字，她想這個人肯定不會借這么多錢給她的，等他拒絕了，她就回去了

“可以啊，借多少都行。妹妹，你先告訴我，你在哪里？我知道你在哪里才能把錢給你啊?！?/p>

這條信息對于李清樂來說太有誘惑力了，是啊，要是真的再借到八百，她就能把學費交了，甚至還能解決自己接下來的生活費。她快速地敲下了幾個字“尋夢網吧，27號機?！?/p>

“行，你等我，我馬上過來?！?/p>

沒想到他會這么爽快，李清樂心里隱隱不安。又等了二十多分鐘，他終于來了。

“啊，原來你長這樣啊哈哈哈……”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李清樂回頭就看到了那個紅毛非主流，他的樣子和視頻里看到的差不多。和預想的一樣，他在看到李清樂的那一瞬間笑容停滯了一秒又放肆了起來。他的聲音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李清樂站在他面前，手足無措，臉頰通紅，感覺難堪至極。

他是不是不會借錢給我了？盡管他的譏諷讓李清樂很不舒服，但是她還是更在意還能不能借到錢。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了，他拉著李清樂就往外走“走吧，我們出去說?！?/p>

一直走到他的摩頭車旁邊，他才放開李清樂。隨后點起一支煙，指著坐在摩托車上的一個染著黃毛的非主流向李清樂介紹起來：“他是我兄弟，這就是李清樂?！?/p>

“喔，你挺難約的啊?！蹦莻€黃毛非主流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李清樂，戲謔中帶了些嫌棄。

“我走了?！?/p>

“哎，你不是要借錢嗎？不借了？”

“不借了！”受不了他們的嬉笑，李清樂轉身就要走，眼里滿是淚花。

“哎呀，我們是和你開玩笑的?！奔t毛非主流急忙拉住她，回過頭又給了他的兄弟一腳，那個黃毛非主流才收起了笑聲。

“不過，我身上沒有帶那么多錢。要不你和我們去我家拿吧，我家離這里不遠，二十幾分鐘就到了，拿了錢我再送你回來?！奔t毛非主流說得一本正經，李清樂卻害怕起來。長這么大，她還從來沒有去過陌生人家里，更不要說還是去一個男生家。

“哎呀，我看她不想去呢，看來這妹妹也不是很想借錢。我們走吧，我肚子餓了?！币娝q豫，那個黃毛非主流劃著手機，一臉不耐煩的催促了起來。腳往摩托車上一跨，擺出一副要走的架勢。拉著她的紅毛非主流也放開了她，掐滅煙頭也坐上了摩托車。摩托車的轟鳴聲剛響起，李清樂突然就著急了起來。

“我在這里等你們行不行？”

“哈哈哈那不行，你借錢，我還得專門回家去把錢送來給你??？”

“哎呀，妹妹，你放心吧。哥哥們又不是什么壞人，再說我爸媽也在家呢，對了，我也有一個妹妹。把錢給你，我們就送你回來，我們還要回來玩的啊?！甭牭郊t毛非主流說他家里還有其他人，李清樂的防備心放下了一些。要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她就真的找不到人借錢了。

“好，我和你們一起去?！崩钋鍢沸囊粰M，坐上了他們的摩托車。

摩托車上的功放聲震天響，李清樂跟隨著他們穿梭在車流人群中。她緊挨著后備箱，想盡量離他們遠一點。擠過擁擠的街區，立馬拐進了一條小路。

“我們抄近路，不然一會兒要天黑了?！秉S毛非主流似乎在安撫她。在小路上行駛了十幾分鐘還沒有看到出口，李清樂開始有一些著急。

“還要多久才能到??？”

“快了，快了。妹妹別著急嘛，有哥哥陪著你呢，怕什么?！?/p>

“快天黑了?！?/p>

“沒事，我們肯定在天黑之前把你送回來。你看，快到路口了，過了這個路口再開十幾分鐘就到我家了！”

果然，一個路口出現在了不遠處。李清樂稍微松了一口氣，她只希望他們別再說話了，快點開車。又往前開了幾分鐘，李清樂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怎么車速好像變慢了？正在狐疑之際，那個黃毛非主流開始找她聊起了天。

“哎，妹妹，你家在哪兒？”

“在興義村?！?/p>

“喔，我知道，離縣城還挺遠的哈，之前我有個朋友也是那里的。有時間帶我們去你家玩唄，你家那邊有什么好玩的??？”

“沒什么好玩的?！?/p>

“哇，怎么可能，妹妹你好小氣啊。這樣，哪天有空，哥哥帶你去我家玩，我家離他家不遠，可好玩了……”

“還有多久到??？”

李清樂不想在聽他們說這些無聊的話。

“別急，別急，就快到了?！?/p>

“哎，我給你說，我表妹也在三中讀書，哪天我介紹你們認識，說不定你們還能成為好朋友?！?/p>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李清樂很快就搭不上話了。她想再提醒他們開快點，可是又怕催得急了惹惱了他們，萬一……

“哎，妹妹，我看今天是不能送你回來了?！?/p>

紅毛的一句話讓李清樂瞬間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哈哈哈沒事，回不來就不回來了唄，讓她就在你家住了?！?/p>

他們就嘻嘻哈哈地調笑了起來。李清樂開始思考要怎么讓他們停下車。

“哎，妹妹，我哥們兒帥吧，要不你就給他當媳婦兒了吧？”

“我反正不介意哈哈哈?！?/p>

“停車，我不去了！”他們越來越露骨的話讓李清樂確定絕對不能再跟著他們去了。她大吼一聲，做好了下車的打算。

“哈哈哈妹妹，怎么了？快要到了啊?！?/p>

“我不去了！”

“說什么呢，都坐上我們的車了，還能讓你下去啊?！?/p>

開車的那個紅毛非主流用力擰起油門，摩托車轟轟轟地朝前沖去。李清樂汗毛倒豎，抬腿就往下跳。

“哎呀，她跳車了?！?/p>

“快走快走哈哈哈?！?/p>

在李清樂落地的那一瞬間，兩個非主流的驚呼聲順著風傳進了她的耳朵里。等到她站起來的時候，摩托的轟鳴聲已經遠去，他們消失在了夜幕里。站在一條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陌生路上，冷風呼呼地吹著。她忍不住放聲痛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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