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尋夢網吧

中考成績又出來了，李清樂正在房間睡午覺，爸爸拿著手機進來了。

“成績出來了，沒有考上一中，唉?！?/p>

她睡眼朦朧，腦子還沒有完全清醒，愣愣地看著爸爸。好一會兒反應過來之后，腦子一片空白，躺在床上不知所措。所以她沒有書讀了嗎？她記得考試那天自己發揮還不錯啊，那些題她很多都能寫上，還以為自己能進一中的呢。這些天她一直在等一中的錄取通知書，沒想到……她不敢問爸爸自己考了多少分。

晚上吃飯的時候，爸媽因為她的成績吵了起來。

“要不，你去找找人，看看能不能把妹兒送進一中?！?/p>

爸爸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開口：“找什么人啊，能去哪讀就去哪讀？”

“你看看你就是這樣死要面子活受罪，妹兒的成績又不是很差?！?/p>

爸爸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去找人。

要去三中報道的那天早上，媽媽趁爸爸去鎮上找車的間隙，好像是鼓勵又好像是責備地對她叮囑：“妹兒，去到高中要好好學習啊。原本我們以為這次你是能進一中的，你爸爸很失望，他昨天還怪我浪費時間讓你復讀。你要是再考不上大學，媽媽就要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了?！崩钋鍢仿牭靡活^霧水，當初復讀不是爸媽自己要求的嗎？

“其實，你前年中考之后，你爸就想讓你也出去打工，我和他吵了一架，他才答應你再復讀?！?/p>

沒想到會是這樣啊，她心里涼涼的，她也覺得有些失望。不是對成績，而是對爸爸，看來不相信她的人不止三姑父一個人。

“妹兒，你也別怪你爸對你這個態度。你二姑家兩個娃都進了一中，你哥哥姐姐沒有一個讀得了書，現在你又沒有考進一中，你爸爸那么好強的一個人，唉……”

媽媽的眼睛紅腫，看來是偷偷哭過了。李清樂低著頭，她也不能向媽媽保證三年之后能考上大學。媽媽看出了她的心思，沒有再說什么，摸摸她的頭，硬擠出了笑容，“妹兒，別有太大壓力，你就只管好好去讀。到時候要是實在考不上大學也沒關系，大不了回來和爸媽一起種地。別忘了，你還有哥哥姐姐呢，肯定不會讓你餓死的?！?/p>

李清樂點點頭，勉強笑了笑。

來到三中，校園里已是人山人海，烈日下爸媽提著她的行李擠在人群里，滿頭大汗。

報到處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我看今天早上就輪不到我們了，要不先帶樂樂去找她的出租屋吧？”

媽媽點頭同意，爸爸帶著她們走出校門就沿著一條街道小路走去，大概十幾分鐘后來到了一棟樓房前。

“就是這里了，我前幾天已經和房東聯系好了。住這里的都是學生，離三中又近，樂樂上學方便，又很安全?！?/p>

李清樂感激地看著爸爸，她都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時候給她租好房子的。

“嗯，你還是有點腦子的嘛。剛剛我看了一下，從學校到這里一路上都有很多飯館，還有很多賣菜的地方。妹兒以后吃飯也好，自己要買菜做飯也好都很方便?！?/p>

難得得到媽媽這么高的評價，爸爸有些得意的笑了。

李清樂的房間在二樓，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然后就沒了。房間不大，但是夠她一個人住了。放下行李，爸媽就帶她去街上買生活用品，還給她買了一套新衣服。李清樂第一次來到縣城，好新奇。

原來縣城這么大，房子這么高，人來車往，書上寫的“車水馬龍”原來是這樣的。街上還有好多好多服裝店，超市，網吧，以及很多她不認識的門店。她最感興趣的就是那些大型菜市場，菜品那么多有那么新鮮。

“媽媽，這些賣菜的叔叔阿姨多久來一次??？我哪天可以來買菜??？”

爸媽對視一眼，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這傻孩子，你以為這是我們鎮上啊。人家每天都來，縣城里每天都這樣，你想什么時候來買就什么時候來買，沒有時間限制的?！?/p>

李清樂吐吐舌頭，紅了臉。爸媽拉著她，給她介紹了起來。

下午他們又來到了三中，人還是比較多，但是好在天氣已經沒有那么熱了。等到了他們，爸爸剛把錢拿出來，報道的老師就問道：“名字？”

“李清樂?！?/p>

“李清樂？”

那位老師停住了手，抬頭看著李清樂，“你不在這里報道哈，你直接去教務處，那里有老師會給你報道?！?/p>

李清樂心里一驚，她為什么不能在這里報道？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爸爸有些猶豫，正想再問問，那位老師就指著對面行政樓說：“教務處在那棟樓三樓，去吧。下一個！”

爸媽帶著她一頭霧水地走出隊伍，很多人都看著他們竊竊私語。

爸爸臉色有些不好看，李清樂害怕地低著頭，手指悄悄地捏著衣角。媽媽攬著她的肩膀，柔聲安慰：“走吧，聽人家老師的。沒事，去了就知道了?！?/p>

來到教務處，人很少。他們還沒有說話，一個老師就走了過來。

“什么名字？”

“我孩子叫李清樂?！?/p>

爸爸指了指李清樂，趕緊回答。

“來這邊?！敝灰娔莻€老師在電腦上邊操作，邊給他們交代，“李清樂今年的的學費全免哈，交書本費就行了?！?/p>

李清樂提著的心瞬間落了地，一陣暗喜又得意，爸媽也驚喜地看著她。一下子省了上千塊錢，誰也沒想到還能有這種好事。

“不錯啊，還沒有上班呢就給你爸賺了上千塊錢啊?！?/p>

爸爸剛剛還有些拘謹微彎的腰桿也挺直了，笑呵呵地就去交費了。

報道結束，爸媽拉著她在校園逛了一圈。三中還是很大的，至少比一中大。一中李清樂去過，她兩次中考的考點都是一中。不知道為什么，第一次去一中她就不喜歡那個學校。學校的位置和她的初中一樣都比較偏僻，背靠縣城中心。而且學校的教學樓是豎向排列的，給人一種比較嚴肅而冷清的感覺。

三中處于縣城中心，周圍都是居民區和各種商店，一走出校門就是街道，非常熱鬧。

學校的教學樓、行政樓、實驗樓都是環繞著籃球場而建，也只有一棟教學樓。一樓是高三，二樓是高二，三樓是高一。每個年級都有二十幾個班級，全校師生大概有三四千人。學校只有兩棟教師宿舍，所以三中的學生要么就是家住縣城，家不在縣城的學生就只能自己租房子住了。

每到畢業季，三中附近的房子都要靠搶，要是慢了晚了可能就沒有房子可以租，只能屈居在親戚朋友家了。

最讓李清樂喜歡的就是那個大大的紅白綠交錯的田徑場，它和籃球場中間隔了十幾級臺階，她都能想到以后自己在那里玩耍的愜意了。記得初中的時候，他們學校就年年喊著要給他們建一個田徑場，也不知道為什么直到她亮度畢業也沒有建起來。

三中讓李清樂有一種親切又新鮮的感覺，可以說它既保留了她初中喜歡的校園形式，又彌補了她初中欠缺的東西。她都暗自慶幸自己沒有進到一中。

當天晚上，爸媽就回去了，李清樂一個人待在出租屋沒有害怕，只有說不出的興奮。第一次離開家，第一次一個人住，以后就沒有人會天天管著她了。她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對了，爸媽還給她留了四百塊錢，她可以去買好多好吃的，真好??！

新鮮感是有保質期的，半年之后，李清樂每天的日常就只是在出租屋，學校，菜市場之間流轉了。

因為爸媽準備在鎮上給她兩個哥哥建新房娶媳婦，李清樂每周的生活費也被縮減到一百塊錢。

縣城高中不比小村鎮的學校，來到這里的學生大多家境都很好，他們不缺錢。學習不是他們唯一的任務，他們更多的是想著怎么凸顯自己的個性。走在校園里，打扮潮流的男孩女孩往往讓人看花了眼。在這里，李清樂的眼球和心靈都受到了不小的沖擊。以前在他們那個小小的鄉鎮學校，她也就偶爾眼饞一下同學們手里的辣條、方便面。大家閑暇時間的玩樂其實大同小異，很多時候李清樂也能和他們玩到一起去。

而現在，除了學習，其他時候她和這群高中同學幾乎找不到共同話題。他們口中的明星、大頭貼、游戲、網絡熱潮在她聽來像天方夜譚一般，她聽不懂更插不上話。一開始，她想不通為什么大家同樣都是整天待在一所學校，他們卻能夠知道那么多新鮮事。

不久，她就知道了答案，他們幾乎人手一部手機，她沒有。其實初中的時候，爸媽曾經給她買過一部手機，不過沒有玩幾天就被她掉到水里弄壞了，為此她還心疼了好久。盡管那只是一部按鍵手機。它的功能就局限于打打電話，發發信息，最多也就能再聽一些歌曲，玩一玩貪吃蛇的游戲，僅此而已。

說起來那畢竟是幾年前的手機了，和現在同學們手里拿著的各種新式智能手機是沒法比的。李清樂曾經嘗試著向爸媽提出買手機的要求，但是被爸媽以怕她沉迷于手機耽誤學習的理由拒絕了。一向聽話的她也就放棄了，其實，她也知道爸媽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的。她看見班里的很多同學每天都在抱著手機玩，甚至在上課時候也在偷偷地扣手機，李清樂也不想像他們那樣。沒有手機的侵擾，這對她是好事，她還是像以前那樣專心致志地學習。高一的第一個學期期末結束，她取得了全年級排名第三的好成績，超過了一千多名新生。讓她遺憾的是，隨后召開的第一次高中家長會，爸媽因為忙著干活忘了參加，也就錯過了她的高光時刻。

也就是這一年，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爸媽之間的面和心不合。

“妹兒，你以后每周回來一次吧，周末回來給我們做飯。你爸找了幾個小工來給我們家建房子，我要和他們去干活，又要做這么多人的飯，有些忙不過來?！?/p>

在高一的下半學期剛開學時，媽媽告訴了李清樂這個重磅消息。李清樂有些不高興，原本她以為家里有爸媽了，就不用一回到家就放下書包去干活了，看來是她想多了。

“嗯?！?/p>

她悶悶地答應了。

第二個學期開始，她從每兩個周回家一次變成了每周回一次，生活費也從一百塊錢減到了五十塊錢。每個周末她還沒有回到家，爸媽就已經給她把周末要干的活安排好了，她能自己支配的時間也就是洗衣服的那幾個小時。有時候火急火燎趕回出租屋還得熬夜完成周末作業。

慢慢的，她不想回家了。尤其是在放假前聽到同學們興高采烈地分享著周末游玩的計劃，她心里的不平更是強烈。憑什么？從小到大為什么一直都是她在家里干活，以前是，現在還是。每次一想到家里那些等著她干的活，她就一股無名火。要不，晚一點回家？

“你怎么現在才回來？”

周六的早上，她一踏進家門，爸媽就一臉不高興地質問她。

“昨天下午放學晚了，去車站的時候最后一班車已經走了。我找不到車，所以現在才回來?！钡谝淮蜗虬謰屓鲋e，她滿是心虛，好在爸媽沒有懷疑。

謊言一旦成功了一次，就會讓人膽子變大，然后就是接二連三的謊話。后來，她隔三岔五就找借口不回家。李清樂當然也知道謊言說得多了，爸媽對她的信任肯定會動搖。她不能總是待在出租屋里，萬一哪天被爸媽突襲抓住就慘了，學校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墒?，大周末的，她能去哪呢？

“林佳，你這周末回家嗎？”

又是一個周五的下午，看著同學們收拾書包陸陸續續往外走，李清樂一把抓住同桌問道。林佳既是她的同桌，也是她目前為止在三中唯一聊得來的朋友。更巧的是，她租房的地方就在李清樂出租屋的后面，相距也就五六分鐘的路程。

“不回，我要去網吧見我的網友們?！?/p>

“網吧？那是什么地方，好玩嗎？”

面對她的疑問，林佳瞪大了眼睛?！熬W吧你都不知道？”

林佳尖銳的聲音招來了一些同學好奇的眼光。

“你小聲一點?！崩钋鍢凡缓靡馑嫉刈Я俗Я旨训囊陆??！拔覜]去過網吧，你這周末帶我一起去唄？”

“好啊，明天中午你在尋夢網吧門口等我?！?/p>

“尋夢網吧”這個名字對于李清樂來說早就很熟悉了，這個網吧就在她回出租屋的必經之路上。每次走到網吧門口都能看到好多人聚集在那，網吧內外都鬧哄哄的，時常還能聞到從里面飄出的煙味和泡面味。她一直也一直很好奇這個地方。這下，她終于有機會走進去看看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在林佳的帶領下，李清樂第一次踏進了那個昏暗不清的尋夢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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