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

法軍在奧倫多夫又逗留了兩天，這讓亞當感到極其沮喪。他無數次地想著或許能回哈默爾恩去取回弗朗索瓦的手表。與此同時，黎塞留元帥和德·埃斯特雷元帥除了閑聊，就是討論這次遠征所涉及的所有問題。

8 月 7 日，新任指揮官抵達四天后，年邁的埃斯特雷元帥離開奧爾登堡前往亞琛溫泉（?？怂估呐謇眨?。這些溫泉自古聞名，自上個世紀以來又再度興盛起來。富含礦物質的溫泉水引起了醫生們的極大興趣，也令歐洲貴族們熱情高漲。

那天，在向北長途跋涉了一整天之后——由于南風輕柔而持續，氣溫又升高了——有兩個人請求拜見強大的法軍統帥。這支軍隊在位于哈默爾恩上游的威悉河畔的中等規模城鎮明登扎營，距離哈梅林西北方向三十六公里。

這兩位男士身著樸素卻考究的服飾，頭戴質地優良的假發。他們來自漢諾威，前來商談他們所在城市的投降事宜，盡管那座城市位于五十公里以東。公爵在自己所占據的這座要塞城鎮的住處，以最殷勤的態度接待了他們，這座城鎮根本不敢抵抗。

“諸位先生，會說法語嗎？”公爵問道，他身著戰裝，仿佛即將奔赴戰場。

“有一點兒，是的。嗯……我是施塔倫的代表，這位是阿登貝格的代表，”第一個代表開口說道，他身穿棕色的上衣和褲子，帶著濃重的德國口音?！跋壬?，我們是代表漢諾威的居民來的?！?/p>

“很高興見到您，”公爵冷冷地回答，臉上毫無表情?！拔沂抢枞艄?，奉法國國王陛下之命來指揮這支軍隊。我們之間的沖突令人遺憾，但這是由于貴國插手這場戰爭所致。自去年五月以來，漢諾威和普魯士王國一直是法國的敵人?！?/p>

這兩個人看上去很擔心，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的臉上滿是汗水，臉色蒼白得就像失血過多一樣。

“您說的，”第二個人用非常蹩腳的法語結結巴巴地說道，“既對也不對，大人。漢諾威的人民對法國人民以及法國國王陛下并無敵意。我們之間的這場沖突完全是因為我們的選帝侯，也就是英格蘭、蘇格蘭和愛爾蘭的國王。嗯，他才是……他才是您真正的敵人，而不是那些僅僅受英國國王陛下立場所累的民眾?！?/p>

“沒錯，沒錯！”第一位代表堅定地表示贊同，悄悄地用夾克擦了擦汗津津的手?！皣醣菹屡伤膬鹤涌膊m公爵去打一場我們不想打的仗，現在他們卻拋棄了我們！我們來這兒并無惡意，只希望漢諾威及其居民能有一個和平的結局！”

“嗯……”

黎塞留公爵沉默了片刻，這一片刻對面前的兩個人來說仿佛漫長得如同永恒。成千上萬人的命運就取決于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問什么？”他終于用一種漠然的語氣問道。

“不，不，我們懇求您，大人，饒了這座城市和它的居民吧！”

“嗯，好吧。還有別的嗎？”

兩人強忍住松了一口氣，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

“請陛下您的宅邸和花園免遭貴軍侵擾！”

盡管我們與英格蘭處于交戰狀態，但尊重對手的地位仍很重要。我們不是英格蘭人。我以名譽擔保，我向您保證。

“多謝您，大人！”

里歇利烏公爵見這兩人似乎不愿離去，也不愿將這好消息帶回他們的城市，微微皺了皺眉，問道：“還有別的事嗎？”

“嗯，只是，嗯......”

“吾等懇請，大人，賜予戰敗者應有的榮譽……”

斯泰倫先生的聲音如此微弱，以至于公爵以為自己聽錯了。

“戰俘的榮譽？當然不行，”黎塞留元帥公爵果斷地說道，他那冷峻的目光無情地刺向那兩個漢諾威人?！澳銈兊娜?，”他冷冷地接著說，“不是士兵而是民兵和殘兵，所以他們無權享受這種榮譽。為了確保你們信守諾言，你們的武器將被沒收。不過，你們的民兵可以回家，但必須發誓在這場沖突中不再拿起武器。討論到此為止。你們可以安全返回漢諾威了?！?/p>

“我......“嗯，謝謝您，大人！”

這兩個人像受驚的孩子一樣渾身發抖，立刻離開了已完全被法軍占領的明登鎮，返回了自己的城市。

那天，公爵還接見了來自漢諾威以東的不倫瑞克鎮的代表，該鎮已向法國國王稱臣。作為參與這場與法國敵對的戰爭的補償，他們必須交出火炮并支付戰爭賠款。此外，公爵還獲得了必要時退守布倫瑞克或沃爾芬比特爾這兩處重要要塞的權利，這兩處要塞位于這片廣袤的領土上。

然而，對于那些在坎伯蘭公爵撤退時隨行的人員，未作任何保證。

最后，黎塞留公爵對其軍隊的組織架構做了一些調整。

傍晚時分，他收到了偵察兵發來的消息，說坎伯蘭公爵仍在向北行軍，已離開位于明登以北四十公里處的尼恩堡營地，朝著再往北三十公里的韋爾登地區進發。

他打算走多遠？他這樣做究竟想達到什么目的？

第二天，根據黎塞留公爵的命令，由舍夫勒斯公爵指揮的三個龍騎兵團從明登出發，前往占領漢諾威。這些龍騎兵是相當獨特的輕騎兵部隊，他們既能在馬背上作戰，也能徒步作戰。從遠處很容易認出這些士兵，他們身著綠色制服，頭戴金色頭盔，這種頭盔的設計旨在讓人聯想到古代英勇的羅馬士兵所佩戴的頭盔。

公爵的軍隊沒有在明登久留，這讓那些想要盡可能休整和掠奪敵人的士兵們大為不滿。最終，他們于 8 月 11 日抵達漢諾威。

“我們抵達漢諾威了！”

“終于！我們可以休息一下了！”

一股無法抑制的喜悅之情在黎塞留元帥的軍隊中蔓延開來，他還沒下令，士兵們就加快了行軍速度。他無需按部就班地部署軍團來攻占這座要塞城市，因為漢諾威已拱手相讓。當天早些時候，一名信使已確認這座城市已被控制，當地官員會竭盡全力維持秩序。

紅衣主教對舍夫勒斯公爵的工作很滿意，但沒有讓他知道，自己無意完全放過這座城市。他的軍隊物資和裝備極度匱乏，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誰讓你休息的？！干活去！指揮官的命令是在城外扎營！”

“什么？！我們不住當地人那兒？！”

“安靜，下士！這是命令！營地設在林登！”

“那是什么，林登？我敢打賭，準是哪個荒唐的鼠洞！好吧，遵命，船長！反正士兵們也不累?！?/p>

林登曾是漢諾威的一個郊區，但發展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一些居民呼吁將漢諾威的防御工事向外延伸，以將其納入并加以保護。它建在城市高墻的西邊，早已超越了當初只有幾座房屋零星分布在通往主城道路兩旁的階段。

盡管許多帳篷不得不搭建起來，但國王的軍隊中確實有一部分人住在了當地居民家中。不過，這種待遇只給了最高級別的軍官。至于參謀人員，則有幸住在位于這個郊區的一座宏偉的城堡里。

這座城堡占地廣闊，由三個獨立的部分組成，建造得十分堅固，可與大多數在元帥公爵手下任職的貴族的宅邸相媲美。當然，這座宏偉的城堡四周環繞著精心打理的花園和果園，以迎接英國國王陛下，如果他愿意來這片祖先的土地上走走的話——這片土地是他的，盡管他似乎常常忘記這一點，據當地的貴族們說。

亞當因被迫行軍和疾病而精疲力竭——他每天喝的水遠不如過濾后的自來水或超市里的瓶裝水干凈，這很可能導致了他生病——他癱倒在又薄又窄的草墊上。屁股撞到了硬邦邦的地面，但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啊，我發燒了，這毫無疑問！該死，真希望我有藥能快點治好這破毛??！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習慣沒有現代舒適設施的生活。但這并不意味著他不懷念它們。他常常想起自己那柔軟的床鋪，想起挑選想聽的音樂所帶來的滿足感，想起一邊吃著甜食一邊看電影或追劇的愜意時光。他還經常想起自己的手機，要是有它，就能輕松知道這場戰爭的結局了。

實際上，即便他把手機帶在身上，也無濟于事，因為他那里沒有信號，也沒有網絡連接。最終，手機電池也會耗盡，就像口袋里的一塊石頭一樣毫無用處。

他還擔心自己沒清空的瀏覽記錄，要是父母查看了，等他回到自己的時代肯定會非常尷尬。

到現在已經兩周了……要是沒有那次愚蠢的意外，我現在早就回家了。不知道家里現在怎么樣了……他們是不是以為我昏迷不醒了，還是說弗朗索瓦在我的身體里過著我的生活，就像我過著他的生活一樣？

亞當對此想了很多，卻不知道哪種情況更糟。他整天都在想自己的身體到底出了什么問題，因為他有大把的時間思考。他每天所做的就是走路、在附近的村莊和農場掠奪食物，然后睡覺。

每次軍隊停下來扎營時，他都累得什么也干不了。不過，他還是努力操練武器，想比一般的士兵更有效率些。元帥公爵到來那天發生的事讓他明白，生死之間只有一線之隔。

要想活得更久，他就得比敵人更快、更準。就這么簡單。

“你還好嗎？”讓探頭進朋友的帳篷問道。

我的肚子亂糟糟的，腦袋像水蜜桃一樣暈乎乎的。

讓不知道這個詞或這個表達，所以他只是點頭假裝聽懂了朋友的話。這支軍隊里很多士兵都生病了，和亞當的情況一樣。

至少對亞當來說，很容易忘記戰爭中疾病造成的破壞比戰斗本身還要嚴重。這次主要是痢疾。

別擔心，你會有休息的機會。像你這樣的還有很多，他們到處嘔吐、拉屎。軍官們會讓我們恢復體力的。

太好了。呼……

我快不行了……疼死我了！該死，我不想這樣死去！真丟人！

一滴小淚珠悄然滑過那蒼白年輕人的臉頰，身旁放著一只盆子。

幸運的是，讓說得沒錯。法軍既沒有在第二天也沒有在第三天離開林登或漢諾威。毫無疑問，這位老元帥在宮廷里會因行動遲緩而受到指責，可他們又怎能在自己的宅邸、莊園和城堡里了解戰場上的實際情況呢？他還是抽出時間給陛下寫了一份詳盡的報告，突出自己的功績和目標。這樣或許就不會被過于苛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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