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龍父

曉日之時，睡眼惺忪，眼前朦朧，似有一人坐在床側。我揉揉眼，盡力看的清楚些。

“師姐？”

她垂眼盯著一處，動也不動，不知在沉思什么，聽到我喚她，她才眨了一下眼，慢慢地轉頭過來。

“你今日隨師父入云宮，有些話說與你聽?！彼f。

“嗯?！蔽尹c點頭，支起身子坐起來。

“此行，師父必定也會前往子霧山，或許還會小住些日子，也必定會與龍父敘舊，你難免會遇到逐星海里的幾位殿下。玥實君仁厚，遇到他，倒沒什么。玥棲君，你不要招惹，持禮以待便是，他的母族本是雀羽族，生來便多幾分傲氣，在你眼中，此人或許剛愎自用，但與你無關，不要理會。玥文君與玥彥君不常露面，縱使遇到，也都不至故意刁難。玥澄君與你自小相熟，要注意分寸，又是在云宮，不可直呼其名，不可動手打鬧。你雖跟著師父，也難免有落單的時候，不要遠走誤闖，迷了路。你沒有仙職在身，言行雖要謹慎，但若受了委屈，也不必隱忍，神軍府也不是叫來好聽的。不過要揣時度力，不可孤身犯險?！?/p>

我聽著，一一點頭。

“云旖最是細致穩妥，本想讓她與你同行，但師父執意簡行……”

“師父近來是奇奇怪怪的。還有師姐說的那個司鑒仙君，只帶著個對云宮毫不熟悉的我要怎么應對？”

“浮天妖界一行來得眾目昭彰，自然是不怕被人瞧見的。許是我多慮了，師父一定是有應對之策。倒是有一事，不同你說，恐你犯忌諱，同你講了，又恐你追根究底?！?/p>

“什么事？”

師姐看著突然精神抖擻的我，沉默了。

“師姐怎么說，我就怎么做！”我看著她誠懇地說。

“要你不置喙，不插手?！?/p>

“好！”

“關于玥澄君的血統……玥棲君一直心懷疑慮，很是芥蒂?！?/p>

“??？”我吃驚地張大嘴巴，雖然他不怎么提及父兄，怎么會是這樣！“那……那他的幾個哥哥不是都一兩萬歲了嗎？不該是看著他出生的嗎？疑慮什么？那龍父同他母妃呢，總不會任由他被人臆測吧！”

“就是這一點，玥澄君的母妃，不許提及?！?/p>

“是個迷？那我查清楚了，回來告訴師姐！”

“我是怎么囑咐你的！”師姐聽罷，一時著急，一時又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別嘆氣呀！我一向聽師姐的話！”

“我說什么了？”

“不管，不管，不管！”

她聽罷，又嘆氣了。

↓

一片金色的沙灘，細軟如水，松軟如云，連接一片泱泱大海，浩浩無際，與天同陳。海面散布著星辰閃爍，水流和緩，波光與星光相映，壯闊而平和。

這壯觀的海面上有一小山凸起，像孤帆一影，如滄海一粟。子霧山，山上有座小房子，廳堂與書房并用，一張矮幾陳列在廳中階上，充當桌案，左右兩間小屋子，外頭有些樹石相映成趣。

“師父的山頭這么小??！”我感嘆道，我的院子都比這座山大！

師父徑直走向一立石前，石面光滑，未書只言，未刻片紋。只見師父理袖提衣，跪……行了跪拜禮！這是在祭拜什么？祭拜誰呢？觀師父面色肅穆，我也拜一拜吧。

師父靜默著，久未起身。我干脆坐在地上等著，等著，猜不出這會是誰呢，師姐也沒提及呀！未覺一人擦身而過，這人走到師父身旁伸手去拉師父，開口道：

“子霧?！?/p>

師父應聲起身，抬手禮道：

“兄長?！?/p>

龍父？倒是威武挺拔，神采奕奕。

“過去的，都過去了。你如此自苦，莫不是怕我過得太舒暢?！饼埜秆鹋?。師父聽得低頭一笑，師父在龍父面前竟然這么乖巧！

我悄悄地站起來，還是被龍父的余光逮到了。

“這個小娃莫不是澄兒常提起的，你新收的那個小徒弟？”龍父看向我問。

還新??！不過，幾百年對他來說的確也不算長。

“小徒思鸞?！睅煾刚f著看我道：“見過龍父?！?/p>

“龍父伯伯?！蔽医械?。

“嗯！這個小娃，不認生?！饼埜秆壑惺怯煮@又喜。

“自小縱的，不成樣子?！睅煾刚f。

“澄兒寡言，提起你來，還能同他說上幾句，多虧了你?！饼埜笇ξ艺f道。

“嘿嘿?！彼麤]生氣就好。所謂先下手為強，我可不想跪來拜去的。

“這幾日，霽元君將澄兒一直留在攬華宮，我知道他想護著些，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只是，多經多歷也不是什么壞事?！饼埜父鷰煾感挪蕉?，邊走邊說起來?！暗故强傔@么護著，怕是要閉目塞聽。正好你來，我設個家宴，你尋個時機，把人帶回來?！?/p>

“兄長放心?！?/p>

高空其上，云宮九重，有人乘云臥輿而來，執爐持幟，仙娥護衛，一應俱全，好大的架勢。

云輿中下來了兩人，他們上前來對龍父拜了一拜，齊聲道：

“父王?！?/p>

其中一人看著溫和敦厚些，或許是沐玥實。另一人眉眼鋒利，冰著的臉凜若冰霜，想必是沐玥棲那只鳥了！

“神軍?！泵嫔珳睾偷哪侨讼螨埜感辛硕Y，又轉向了師父。

“玥實君?！睅煾更c了點頭。

沐玥實側目看了看沐玥棲，又用手肘碰了碰他，沐玥棲不以為意，張口道：

“君臣有別?！?/p>

“你！”龍父一時動了怒氣，被師父攔下了。

“不妨事?！睅煾刚f。

“近來，各方主位仙神匯聚云宮述職，又恰逢百花宴。雖有諸位仙官相助，孩兒卻也是應接不暇?！便瀚h實緩和地說道：“幸好有二弟幫忙，一定是把他忙壞了，這才口不擇言。孩兒這就把他帶回去?！?/p>

沐玥實輕拍了拍沐玥棲的手臂，示意他跟上來，但沐玥棲卻是抬起了下巴，輕蔑地看向我來。怎么，這是在等著我對他行大禮？我不！

“怎么？一個小娃娃也讓你看不過眼了！”龍父見狀斥道。

沐玥棲被沐玥實一把拉起，這才半推半就地被帶走了。龍父隨之嘆了口氣。

“兄長若是有氣，倒不如發在我身上?！睅煾搁_口道。

“你這叫什么話！”龍父嗔道。他看看師父又緩了緩臉色，開口道：“罷了?！?/p>

↓

師父婉拒了龍父，未前往逐星海龍宮，而是待在這子霧山的小廳中饒有興致地翻看著從前的舊卷冊。

“師父不去述職嗎？師父要跟誰述職？不是沐玥棲那只鳥吧！師父在云宮的位階很低嗎？”我問道。

“你是待得無聊，還是想去找誰的麻煩？”師父反問道。

“師父都忍氣吞聲，我能去找誰的麻煩！我滿心歡喜地來了，卻是悶在這么個小山頭上！龍父不是說了龍宮里有專門給師父的住處，還多年間一直維持原狀未變動過，師父倒是去看看呀！”

“你若想去便去?！睅煾嘎跃徚艘幌陆又f道：“若是被兄長扣下，為師可不幫你?！?/p>

“為何要扣我！”

“兄長一直想得個小公主，未能遂愿。從前想將明瑯接來，被為師糊弄過去了，若是因你舊事重提，為師便把你交出去，抵了?！?/p>

“這種事，要早點兒說！”

不過，或許又是在唬我！

“師父知道有人給千云老母下了禁制？誰能給她下得了禁制？”

“她自己?！?/p>

“那是為何？那是個什么禁制？”

“抑遏符令?！?/p>

制壓在一方，抽身不得脫。

“她為何要將自己禁足在離川？”

那此番符令被引動，自然是她要出離川造成的，上次出草園是為著蔓木，此番欲出離川，想必是為了流火淵的那顆心元了。

“師父當初為何入離川？”師父未答，我再問。

師父還是不理，取了一幅長卷遞給我。我打開來看，是幅輿圖，其上繪有山勢河流，高閣連宇，廣廈萬千，注有崇宣華君府幾個字。

“熟記?！睅煾刚f道。

“崇宣華君是何人？為何要熟記他的府邸輿圖？”我問。

師父并不回答，起身向外走去。之所以讓我來云宮，是與崇宣華君府有關？要么岔開話題，要么干脆不理我。

“卿子霧，你好自為之！”

呀！氣過頭了，張口就喊了出來。師父定在了原地一樣，緩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扭過頭來看我。

“那個……這……這是那千云老母讓徒兒轉給師父的……原話?！?/p>

“在此思過?！睅煾刚f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闊大繁復的輿圖橫陳在面前，直看得人頭眼昏沉。

再睜眼時，已不知過了多久了。

“醒了?！甭曇糇陨砗髠鱽?，扭頭，沐玥澄正靠在門旁看過來。

“走吧?！彼f道：“帶你回宮游玩入宴?！?/p>

“不去！”我說。

“不去？”他像是很吃驚的樣子，站直了身子，試探道：“子霧叔父也已去往宮中，一時半刻不會回來，你當真要自己孤零零地待在這里？”

“不去?！蔽覉猿值?，萬一師父還沒消氣呢！

“難得來一次，當真不想去看看？”他勸道：“不與長輩們同在一處，不拘束?！?/p>

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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