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肘子

“小崽子們，進來干嘛，出去出去！”有個廚師出言趕他們，手中的活并沒有停下。

張又夏、張半夏作勢往外走，眼睛卻提溜著做好放在托盤上準備店小二來取的菜，兩人對視了一眼，收回往外走的腳步，迅速跑到菜前，每人拿起一個豬肘子，忍著滾燙的豬肘子給稚嫩小手帶來的灼燒感，轉身就跑。

姐弟倆心有靈犀，對視了一眼，就知道該拿什么，切的菜不好拿，魚肉容易散，只有豬肘子，拿起來方便，又夠多。

讓姐弟倆沒想到的是，剛才廚師的話已經驚動了酒樓養的打手，據說這是全寧舟府最大的酒樓，是知府大人小舅子的產業，專門養了幾個打手，防備吃霸王餐的。

“姐，快跑?！碧优苁菑堄窒?、張半夏的長項，看到有人追出來，就各自跑了，跑時沒忘記提醒一下大姐張初夏。

不提醒還好，一提醒，張初夏就暴露了，在張初夏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酒樓里沖出來的打手抓住了，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而逃跑是張又夏、張半夏的長項，一出廚房，就分不同方向跑開了，他們經驗豐富，知道跑在一起容易被一鍋端。

先說張半夏，從廚房跑出來后，借著路上的行人，左突右閃，然后鉆進了一個胡同里，胡同常見，但寧舟府的胡同和張半夏平時鉆過的胡同不一樣，這里太大了，一進去，就像進了迷宮一樣，根本找不到出口。

跟平時在農家偷吃被追也不一樣，農家人不會往死里追，但身后的這群打手好像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們是訓練有素的打手，而張半夏畢竟年齡小，跑的沒他們快，體力也下降的快，先前憑借靈活的優勢，還能撐會兒。

即便這樣，張半夏還是舍不得扔掉手上的豬肘子，前面追的不緊時，還能趁機咬上一口，這會兒不行了，眼看著就追上來了，于是把啃了幾口的豬肘子往身后一扔，然后急中生智，在拐過一處轉角后，閃進一戶人家的小門，躲了起來。

再說張又夏，跟張半夏一樣，出了廚房門后，專挑人多的地方跑，方才九歲的張又夏，身形尚小，沒入人群中，并不好找，后面追的人，只看到前面人群中的張又夏若隱又若現，追起來甚是吃力。

張又夏沿著街道一直跑，街道的最后一塊區域，是牲口市場，牛、馬、羊、雞、鴨、鵝在這里交易，牲畜身上散發出的臭味在空氣中彌漫，沒有需求的人，不會到這里來，所以，這里的人很少，人一少，被追上的風險無限加大。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張又夏突然眼前一亮，連接街道盡頭的是一座石拱橋，想必下面是一條河，張又夏心想，真是天助我也，自己不知道多少次被追的無路可逃時，跳水逃生。

于是，跟張半夏一樣，張又夏把啃了幾口的豬肘子往后一扔，積蓄了全身最后的力量，在即將被抓到前，跑到了河邊，縱身一躍，跳進了河里。

張又夏的水性極好，到了水里的張又夏徹底放松了下來，漂浮在水面上順著河流往下游飄去，飄著飄著，竟然睡著了。

在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張又夏醒了，睜眼一看，河的兩邊是青山，河岸有楊柳依依，岸邊有水牛戲水，岸上有幾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嬉戲，不遠處，還有一個人在釣魚，多么一幅溫馨的畫面。

張又夏暫時忘卻了一切煩惱，頓時興起，便在水中耍了起來，只見張初夏像一條調皮的魚兒一樣，一會兒在水中潛游，一會兒躍出水面，時而在水中翻滾，時而又漂浮在水面……一個個動作，竟贏得岸上的陣陣驚呼，就連釣魚翁也似乎沒注意魚兒是否咬鉤，靜靜地看著張又夏的表演。

盡興之后，張又夏猛地扎進了水里，托起一條肥碩的大鯉魚，浮出了水面，爬到了岸上，頓時“唉喲”了一聲，叫了一句“壞了”，只顧著自己玩了，沒想到跟兩個姐姐走失了。

這一想不要緊，越想越急，這可不是在老家，自己再怎么玩耍，晚上都會回家；也不是在乞討的路上，暫時的走散，也會相互提醒在哪里集合。

何況，自己還浮在水面上睡了一覺，只記得跳水時差不多是午飯時間，這會兒太陽只剩最后半邊沒有下山，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兒去找姐姐啊。

想到這里，張又夏把鯉魚扔在了地上，拔腿就要跑，但剛邁開步，又停了下來，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跑了。

“孩子，你是誰家的孩子，怎么沒見過你??？”不知道什么時候，釣魚翁也回到了岸上，走到了張又夏的身邊。

“大伯，您好！”張又夏看到釣魚翁四十出頭的樣子，溫和又帶著點威嚴。

“我是，我是……”張又夏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不要緊張，慢慢說，說清楚了我才好幫你?！贬烎~翁溫和地對張又夏說道。

“我叫張又夏，說來話長，我來自荷州府亭川縣，我已經沒有家了，沒有爹也沒有娘，只有兩個姐姐，一個多月前，鄰村的地主占了我家的一塊良田，還讓他的兒子帶人欺負我，我怒起反抗，失手把地主的兒子打傷了，傷的很嚴重，不知道有沒有死，家里沒大人，我跟兩個姐姐很害怕，商量了一下，就逃了出來……”張又夏詳細的介紹了陰差陽錯到這里的經過：包括奶奶和父親的遭遇、羅福恭的欺壓、被困在山里的兇險、采藥人的救命、乞討路上的風土和人情以及痛苦和快樂、寧舟府偷吃被追趕的狼狽、跳水脫困后漂到了這里、最后想到與姐姐失散后的焦慮。

從張又夏的話中，釣魚翁能判斷出張又夏是個非常頑劣的孩子，甚至頑劣到人見人厭，但他的講述又是那么的不疾不徐、條理清晰、言簡意賅，像是受過良好的教育，讓釣魚翁聽著不時地手撫短須微笑點頭。

“這里離你跳河的地方走水路六十里，走陸路得有一百里地，馬上天黑了，今晚就住在我家吧，明天再送你回去找姐姐?！甭犕陱堄窒牡闹v述后，釣魚翁對張又夏進行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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