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端著水杯的手指一頓,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了扯,“哼,被罰活該?!?/p>
那點幸災樂禍沒藏住。
顧小小正伏在兒童書桌前練習鋼筆字,小小的脊背繃得像把尺子。
聽到聲音,他轉過頭,清澈的大眼睛滿是困惑:“媽咪,‘活該’是什么意思?”
顧婉放下杯子,湊過去,“字寫完了?”
“嗯!”小家伙立刻獻寶一樣舉起本子,注意力成功轉移。
顧婉仔細看了看那些橫平豎直、筆畫稚嫩卻認真的方塊字,點點頭,指節敲了敲桌面:“不錯!有進步!晚上獎勵……火鍋!”
“耶!”顧小小直接從椅子上彈起來,眼睛瞬間亮得像通了電的小燈泡,猛地撲過來抱住顧婉的腿,“火鍋!吃火鍋嘍!”
說是火鍋,實在是改良版。
顧婉骨子里刻著對麻辣的執著,但這四年困在西山別墅,正宗牛油底料成了奢望。
幾番試驗,最后只能做出一種用大量辣椒、花椒、香葉和少許牛骨濃縮液湊合的“麻辣大雜燴”。
顧小小被她帶得也沾了辣,不敢多喂。
顧婉轉身走進廚房的冷藏室,拉開門。寒氣撲面,里面存貨明顯見了底:幾顆蔫吧青菜、半盒豆腐、一袋凍得梆硬的蝦仁。
她合上門,走到通往傭人通道的后門處,壓著嗓子喊了聲:“王嬸?”
后門無聲滑開一道縫。
負責這邊區域的王嬸那張帶著諂笑的臉立刻探了進來:“顧小姐,什么吩咐?”
顧婉是她的財神爺,她早就守著這邊等活兒了。
“今晚火鍋。材料跟上次一樣,分量加倍?!?/p>
顧婉快速報了幾種蔬菜、肉類、豆制品的名字,最后加上:“再來點鮮切牛里脊片,最新鮮的?!?/p>
“明白!”王嬸答應得干脆利落,臉上笑開了花,卻沒立刻走,搓了搓手,眼睛直往顧婉空著的手上瞟,腳掌在門檻上碾了碾。
顧婉挑了挑眉:“還有事?”
“呃……”王嬸訕笑一聲,伸出一只手掌在胸前,“顧小姐,您看,這采購的……錢?”
顧婉一愣,下意識摸了摸手腕上那個冰冷的金屬手環。
習慣性地凝神,指尖在虛空中那個只有她能看見的全息界面上操作——調取資金。
往常的操作如絲般順滑,賬戶余額會立刻顯示。但這次——
界面閃爍了一下,跳出的彈窗是刺眼的紅色!
【錯誤代碼:FATAL ERROR! FUNDS DEPLETED! 】
(錯誤代碼:致命錯誤!資金耗盡?。?/p>
空蕩?!
顧婉瞳孔驟縮,手指猛地收緊!不相信!
怎么可能?!她死死閉了下眼,再睜開,更用力地集中精神,用意念狠狠“刷”著那個虛幻界面!
無效!
冰冷的紅色錯誤提示頑固地盤踞在那里,數字區域顯示為一個大大的、觸目驚心的【0.00】。
顧婉的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四年!從被軟禁在這里的第一天起,這手環就是她的金庫、她的呼吸機!
源源不斷的硬通貨支撐著她和顧小小的生活、打通傭人的關節。
怎么會……突然歸零?!
她腦子嗡地一聲,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
穆宇掐斷了外部供給,如果連這唯一的內部金庫也……
“顧小姐?顧小姐?”王嬸試探的聲音響起,帶著點小心翼翼的疑惑。
顧婉猛地回神,意識到王嬸還在門口等著,眼神掠過書桌前那個小小的、執拗的背影。
不能讓他失望!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穩住情緒:“你等一下?!?/p>
聲音有點不易察覺的干澀。
她轉身快步沖進臥室,動作近乎粗暴地拉開梳妝臺的抽屜。
里面空空蕩蕩,只有幾瓶護膚品。
她不死心,拉開衣柜底層抽屜,甚至掀開床墊角落……沒有!
除了日常用品和一些無關緊要的舊物,什么有價值的都沒有!
她習慣將一切物資“放”在手環空間里,這里就像個臨時中轉站,她從不存多余的東西!
視線最后落在梳妝臺上一個不起眼的首飾盒里。
那是被遺忘的角落,里面躺著兩樣東西:一條細細的白金手鏈,款式早已過時;一枚小小的鑲水鉆發卡,是好幾年前流行款。
這兩樣還是從她婚前公寓帶來的“漏網之魚”,禁足前僥幸戴在身上的。
她攥緊這兩件冰涼的物件,手指關節捏得發白。
拿回后門,她把東西塞進王嬸手里:“拿去典當行處理掉,換錢買食材?!?/p>
王嬸低頭攤開手心,看清是兩樣老舊首飾,眉頭立刻嫌棄地擰成了疙瘩,嘴角的弧度瞬間垮掉:“顧小姐……”
她的聲音拖長了,帶著點毫不掩飾的尖酸,“這發卡,地攤貨吧?手鏈……款式都老掉牙了!現在拿到二手店,人家頂多按廢料價給個幾百塊!夠買什么哦?!您要的牛里脊,幾片就沒了!”
這話刺耳得像砂紙摩擦玻璃。
顧婉臉色發白,胸口堵得慌。
這兩樣確實是她帶進穆家的僅存“嫁妝”,其余所有,在四年前那場風暴后的“財產清點”時,早就被穆宇的人“清理”得一干二凈,只留給她一個空殼子和手腕上這個暫時無法破解的手環。
王嬸那帶著審視和懷疑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顧婉身上。
空氣凝固了一瞬,只剩窗外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廚房隱約傳來的顧小小哼著不成調兒歌的聲音。
西山別墅這個精致又沉重的牢籠,驟然變成了真正的一貧如洗。
連一頓答應給兒子的火鍋,都成了壓在顧婉心頭的巨石。
顧婉看著后門“咔噠”一聲鎖死,胸口一股悶氣堵得她差點背過氣。
那點首飾換的錢,買食材勉強夠,但絕對不夠王嬸想要的“豐厚跑腿費”。
這老女人嫌錢少,立刻變了臉。
她被困在這里四年,根本沒踏出過穆家莊園一步,外面的物價對她來說完全是盲區。
王嬸說不夠,她只能咬牙認了。
“缺多少你先墊上,”顧婉聲音發緊,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明天……我補給你?!?/p>
她顧婉,竟然淪落到要跟一個傭人借錢買飯!
王嬸那張胖臉皺成一團,明顯不樂意。但想到這四年顧婉掏錢從不手軟,今天可能真是“系統故障”?
她眼珠轉了轉,勉強點頭:“行吧,我先墊著?;仡^把賬單給您?!闭Z氣敷衍,說完轉身就走,腳步都透著不情愿。
門關上,顧婉對著冰冷的金屬門板,拳頭捏得死緊,指節泛白。
這小氣的人!
可現實擺在眼前:要在這地方活下去,要護著小小,就得靠這些“小氣人”當手腳。錢!錢就是命脈!
她深吸幾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轉身回屋。
顧小小還在書桌前埋頭練字,小臉繃得認真。
顧婉沒打擾他,徑直走到窗邊,再次抬起手腕,指尖在那個冰冷的金屬手環上反復敲擊、滑動,試圖喚醒那個熟悉的操作界面。
無效。
全息投影一片死寂,只有冰冷的金屬觸感。
她甚至嘗試低聲命令、集中意念沖擊……所有能想到的法子都用盡了。
手環毫無反應。
賬戶余額那刺眼的【0.00】像烙印一樣刻在她腦子里。
錢呢?!
四年源源不斷的供給,怎么會突然枯竭?!
她煩躁地抓了把頭發,直到窗外天色擦黑,也沒弄明白原因。
廚房傳來開門的輕響。
王嬸回來了,手里拎著幾個印著高端生鮮超市LOGO的袋子,動作麻利地把東西塞進冰箱。
“顧小姐,”她走到客廳,聲音不大不小,“您那兩樣東西,二手店只肯給兩千塊。您要的食材,和牛片、黑虎蝦、有機蔬菜……一共花了三千五。您還欠我一千五?!?/p>
她報出數字,眼神帶著點看好戲的意味。
顧婉:“……”
兩千?!
那白金手鏈是意大利手工定制,水鉆發卡是Tiffany的經典款!就算過時,也不可能只值兩千!那些食材,再貴也絕對用不了三千五!
這老女人!看她拿不出錢,立刻坐地起價!趁火打劫!
“知道了,”顧婉聲音冷得像冰,“明天給你?!彼龔娙讨阉疫^去的沖動。
王嬸撇撇嘴,沒再多說,扭著腰走了。
顧婉氣得胸口起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但現在不是算賬的時候。
她看向書桌方向,顧小小已經放下了筆,正揉著眼睛。
“小小,”顧婉立刻換上溫和的語氣,走過去關了臺燈,“天黑了,別看了,傷眼睛。來,幫媽咪準備火鍋?!?/p>
“好!”顧小小立刻跳下椅子,小跑著跟進了廚房。
顧婉遞給他一小碗蒜頭:“幫媽咪剝蒜,小心別弄到眼睛?!?/p>
“嗯!”小家伙乖乖坐在小凳子上開始剝蒜。
顧婉則打開冰箱,拿出王嬸剛放進去的食材,開始清洗、切配。
冰涼的蔬菜和昂貴的和牛片在她手下被快速處理。
就在這時——
“砰!”
厚重的入戶門被一股大力猛地推開!撞在墻上發出巨響!
穆宇高大的身影裹挾著一身寒氣闖了進來,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他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開放式廚房里忙碌的顧婉,以及坐在小凳子上認真剝蒜的顧小小。
“顧婉!”穆宇的聲音像淬了冰渣,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你在干什么?!”
顧婉正把洗好的青菜瀝水,頭也沒回,下意識嗆了一句:“穆總眼神不好?看不見我在做飯?”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穆宇今晚剛從董事局的“批斗會”上下來,又被薛董凍結賬戶、停職反省,正是怒火攻心的時候。
他這副樣子沖進來,擺明了是來找茬泄憤的!
果然!
下一秒,一只大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攥住了她沾著水珠的手腕!
力道之大,讓她痛得瞬間蹙眉,手里的青菜掉進了水槽。
“嘶……”顧婉被迫抬頭,撞進穆宇那雙布滿紅血絲、燃燒著暴戾火焰的眼睛里!
那眼神,像極了四年前那個可怕的夜晚!一股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
“你……你想干什么?!”顧婉聲音發顫,強自鎮定。
穆宇沒說話,只是死死盯著她,手上的力道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顧小小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媽咪手腕被抓住的場面嚇到了,手里的蒜瓣掉在地上,小臉煞白,驚恐地看著穆宇。
顧婉心臟狂跳,立刻用盡力氣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聲音放得又輕又柔,對嚇呆的兒子說:“小小乖,先進房間玩一會兒,媽咪和穆叔叔……說點事情,很快就來陪你吃火鍋,好不好?”
顧小小看看媽咪,又看看那個兇神惡煞的穆叔叔,大眼睛里蓄滿了淚水,但還是聽話地點點頭,一步三回頭地跑進了臥室,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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