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宮際，話情思

盛元三十八年，先帝駕崩。

太子紀玄燁繼承大統，改元景瑞。

因圣上膝下貧瘠，為穩固國之根基。

故詔天下諸道州縣，廣選秀女，以實六宮。

——

秋意染古宅，銀杏葉金黃似蝶翩躚。庭院中，菊盛如錦，假山旁的楓葉紅得似火，秋風拂過，池面泛起層層漣漪。

只見一個丫鬟邁著細碎的小步，匆匆朝著一處庭院走去，腳步雖快卻不失端莊，衣袂在秋風中輕輕飄動。

惜花將手輕輕搭在門上，緩緩推開房門，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內，走到小姐跟前，欠了欠身輕聲說道：

“小姐，老爺回府了，吩咐家中小主子前往逸思齋?！?/p>

云書棠輕輕合上手中書卷，微微頷首。裊裊起身，蓮步輕移至菱花鏡前。

那秋水般的眼眸細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查看妝容是否有半分失態之處。見妝容依舊精致得體，這才放心朝著前廳的方向緩緩而去。

還未行至前廳逸思齋，云書棠便聽到云宛白嬌柔的聲音傳來：“爹爹，女兒才不要入宮！女兒只想留在父親母親身邊盡孝?！蹦锹曇糁袧M是撒嬌的意味。

“宛兒，莫要胡鬧，此乃天子腳下，切不可肆意妄言?！痹茟讶实穆曇舫练€而威嚴，帶著不容置疑的告誡。

他皺著眉頭，眼神中透著嚴肅，雖對女兒的嬌嗔有所憐惜，但在這關乎皇家之事上，絕不敢有絲毫的縱容。

云書棠款步邁入前廳。

她恭敬地屈身行禮，聲音溫婉柔和：“父親安好，姐姐安好?！毙卸Y間，動作優雅從容。

云懷仁見云書棠這般知禮得體，眼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贊賞之色。而一旁的云宛白見父親如此，心中泛起一絲不甘，她癟了癟嘴，粉嫩的臉頰鼓了起來。

云懷仁目光在云書棠和云宛白身上一一掃過，緩緩開口說道：“想必你們都已經知曉了，今日府中接到圣旨，需家中有一女入宮選秀。此乃天子之命，我等身為臣子，決然不能違抗?！彼穆曇舻统?，語氣透著凝重。

云懷仁乃當朝正三品翰林學士，家中妻妾成群，兒女眾多。

其嫡妻陳玉琴育有一子二女，嫡子云亦寒尚幼，嫡女是云宛白與云傾絕。

側夫人楚竹茹育有兩個女兒，名為云無思與云歡顏。

伊二娘入府雖晚且未曾生育，但深得云懷仁寵愛，在府中的位分頗高。

府中有四位貴妾，僅云書棠的姨娘沈素素和云問尋的姨娘楊文珠育有子女。

姨娘沈素素相貌平平，卻善解人意，云懷仁寵幸她一夜后便有了云書棠，她也因此被抬為貴妾。

主母陳玉琴心地善良，宅心仁厚，對待府中的妾室頗為寬容大度，所以府中很少出現妻妾爭風吃醋、明爭暗斗之事。

在對待庶子庶女的學業和穿著方面，她也未曾苛刻對待，就連身為庶女的云書棠也能受到同等的教育。

現今，已到及笄之年的僅有云書棠與云宛白二人。除此二人之外，府中再無年齡適宜入宮選秀的女孩。

云懷仁說道：“宛兒作為家中嫡女，照理是要入宮參加選秀的。只是這孩子自幼被寵溺過甚，絲毫不懂禮儀，生性天真懵懂，心思太過單純。這般狀況下，要是進了宮，極有可能觸怒圣上，冒犯宮中貴人。相比之下，棠兒性格嚴謹，為人謙遜恭敬，又懂得把握分寸，知曉進退?！?/p>

云懷仁抬手捏茶蓋在杯沿輕劃，發出輕“?！甭?，接著端杯抿茶，瞇眼片刻后緩緩放下，杯落桌面發出細微悶響。

再次睜開雙眼時，云懷仁眸中似已拿定了主意。

“棠兒，三日后你便入宮選秀吧，宛兒是無此福分了?！彼恼Z氣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云書棠聽到父親的話后，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緩緩屈膝，行了一個端莊的禮，她的雙手交疊放在身側，身姿筆直而優雅。停頓片刻后，她才輕輕啟唇，語氣平靜地說道：“謝父親?！彼⑽⒋怪垌?，長長的睫毛像是兩把小扇子，在眼瞼下方落下一小片陰影。

“我就知道父親最疼我了?！痹仆鸢讒尚χ凵裢蛟茣?，那眼神中滿是挑釁之意。她微微揚起下巴，仿佛在向云書棠宣告著自己的特殊地位。

氣質如蘭，詠絮之才，知書達理那又怎樣？父親最愛的還是我。

云懷仁站起身來，腳下的步子剛一邁出卻又停頓住，說道：“這幾日，去陪陪你姨娘，待你入宮之后，你姨娘便抬為庶夫人?！?/p>

言畢，他便邁步離開。

云宛白緊隨其后。

前廳里，朱紅的圓柱在黯淡燈光下沉默佇立。紅木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卻似乎蒙著一層薄薄的灰塵?；椟S的燈光搖曳不定，角落里暗影幢幢。

靜雅軒外，姨娘翹首以盼。當瞧見云書棠的身影時，急忙上前，將其引入屋內。

“幺兒，我都聽說了。都是姨娘沒本事，連你父親一面難以見到，更無法替你去求情。竟要你入那深似海的宮門?！币棠镎f著，眼眶漸漸泛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云書棠見狀，心中一緊，滿是心疼。她連忙伸出手，輕輕拍著姨娘的背，溫聲細語道：“娘親，莫要難過。父親的考量，也是有其緣由的?！?/p>

戲言說“娘親，我此次入宮，或許并非全然是壞事。若能在宮中尋得機會，為我們母女謀得一份安穩，也不枉此番抉擇?！?/p>

姨娘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云書棠，擔憂之色溢于言表：“幺兒，那皇宮豈是好相與之地？你性子倔強，此去定要萬般小心，切不可莽撞行事?！?/p>

不求大富大貴，只愿我兒平安喜樂。

與姨娘說完體己話后，云書棠回到閨房，只見桌子上堆著一大堆金銀首飾和現下時興的布料。

眠兒走上前來，說道：“小姐，這些是凝香居嫡母讓下人送過來的，說是選秀可不能落了云家的面子?！闭f著，眠兒過來牽起她的手，輕輕搖了搖，“小姐，不管你入宮選秀是中選還是落選歸家，無論如何，我都要一直跟著你?！毙」媚锏难劾?，自始至終都只有她家小姐一人。

眠兒比云書棠小兩歲，自幼便與她一起長大，兩人情誼勝似親姐妹。

戌時

靈秀閣中陡然傳來砸杯子的清脆聲響。

“娘親，她一個庶女，平日里出行吃住與我待遇一樣便罷了，我喜歡的東西憑什么要給云書棠？”云宛白原本白皙的面龐此刻染上了一層紅暈，發間的珠釵隨著她的動作劇烈晃動，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陳玉琴任由云宛白發泄完小性子，才輕輕拉起她的手。

“宛兒，皇宮看似金碧輝煌，實則暗流涌動、爾虞我詐。為娘私心是為你擇良婿，不想你為妾。你父親也因疼愛你，不讓你去那兇險之地。如今云書棠替你前往。要知道，你們都是云家孩子，家族興衰與你們息息相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p>

聽了這番話，云宛白心中頓時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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