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繼生一行的越野車在蜿蜒坎坷的山道上小心前行。
王菊花不解地問:“這個尼姑,是不是真有一些道行,能使變幻術?要不然,怎么會眼睜睜地看著一袋子珠寶就變成了鐵片子鐵釘子呢?”
龍得云冷笑道:“你長點見識吧,這一家有珠寶的事,說不定人家早盯上了,她只要準備兩只顏色形狀一模一樣的布袋子,一只袋子事先裝好了鐵片子鐵釘子玻璃球等東西捆綁好,另一只袋子裝了受害人家的金銀首飾,照樣捆綁好,然后掉個包給人家就是了?!?/p>
王菊花一聽,雙眼睜得像銅鈴,嘴張得能塞進饅頭。
陽繼生哈哈道:“王菊花,你小時候也還蠻機靈呀,把我耍得團團轉,怎么現在這腦瓜子就這么糊了?”
王菊花呸了一聲,道:“人家年紀大了,腦子不中用了行吧!哪里像你們,越老還越成了人精?!?/p>
陽繼生剛回到家,就看到村里扣肉嫂在辦喪事。
扣肉嫂老伴陽獸醫去世了。
扣肉嫂家的獨子騷雞公二十多年前就得肺癆死了,死時才不到三十歲,因名聲不好,成天打野雞,就沒有正經娶上老婆,后來開放了,村子里的人都外出打工了,陽獸醫因有這份獸醫的工作,只能靠這可憐的工資過活,眼看這在外打工的一年年回來就蓋樓房,他卻還住著矮小的紅磚瓦房,現在這陽獸醫走了,一生節儉的扣肉嫂就成了沒有生活來源的孤家寡人。
扣肉嫂家門前,一幫走堂的正在布置著靈堂,都是本小組在家的一些老人,包括陽繼生父母親。陽獸醫是死在醫院,按風俗遺體不能入室,人已入棺,棺材就放在門外臨時搭起的靈堂里。
陽繼生一到門前,扣肉嫂就一聲哀嚎地撲在陽繼生懷里,接著就一灘泥似地跪在了地上,陽繼生慌忙著要拉她起來,哪里拉得動,就聽扣肉嫂雙手緊抓著陽繼生的雙手,一聲聲哭喊:“你大伯太心狠了呀,他就這樣丟下我走了呀,草根,草根,我不活了呀,我要跟著他去呀!”
陽繼生娘等眾人都上前來一邊拉一邊勸,好不容易把扣肉嫂扶著進里屋坐了,陽繼生心里明白,讓眾人都出去,只留下扣肉嫂同自己在屋子里,屋子原來是陽獸醫倆老的臥室,臥室里一片零亂,陽繼生關了門,便隨手從包里取了兩萬元,遞給了扣肉嫂,道:“這錢,你先用,請的這些走堂的,要發紅包,其他的費用,等送了大伯上山后,一并結算,差多少我來補?!笨廴馍┟[手拒絕,陽繼生硬是把錢塞進了她手里。
陽繼生看扣肉嫂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掉在雙手捧著的一沓子錢上,也忍不住傷心道:“我本來早就應該來看看您二老的,可就是沒有抽出空來,現在卻再也同大伯說不上話了,永遠說不上話了?!?/p>
扣肉嫂一聽,哭得更傷心了,又要跪在陽繼生面前,陽繼生忙又上前扶住了她,道:“大伯這一生,有了這份工作,雖然賺得錢少些,卻也沒有吃過大苦,受過大罪,一家省吃儉用,也能支撐著過日子,現在大伯走了,這一花費下來,你也攢不了幾個錢,今后這日子也要好好過呀,你這樣,我給你在鎮里辦個低保和醫保,這一個月也能領個幾百上千元的養老費,要是生了病,也不用費太多的錢?!?/p>
扣肉嫂雙眼淚汪汪地看著陽繼生,半天說不出話來,看陽繼生要走了,這才又跪到了地上,沖陽繼生道:“草根,你讓我和你大伯怎么謝你呀!”陽繼生沖著扣肉嫂擺了擺手,出了門,看媽還守在門邊,媽問:“你給她錢了?”陽繼生雙眼也紅了,道:“她這樣子,媽看不出來嗎!”
陽繼生用了近兩年的時間,走遍了孫碧云、劉尚等義軍活躍過的所有山寨及戰址遺跡,走訪了數百名老人,搜集整理了數百萬字的筆記及錄音,看收集的差不多了,便靜下心來,開始寫傳記。
陽繼生看過了無數遍《水滸傳》,覺得這義軍的各色人物,按著這部小說套路來寫,并不比水滸的人物遜色,更會讓人感興趣,于是便決定按照章回小說以及《水滸傳》的套路來寫這部傳記,小說取名《鐵頂寨傳》,從第一回“智靈僧坐化白狼洞,趙家堂代師訪弟子”開始,從第一個人物劉尚一路寫下去。
伏筆兩年后,從起筆第一回,寫到第一百二十三回“義軍后相約碧云庵 ,眾頭領魂歸鐵頂寨”收筆,全文共一百五十多萬字。
陽繼生在初寫這遍巨著時,還沒有使用電腦,只能用鋼筆寫在信箋上,一百多萬字的信箋紙,堆起來占了小半間屋子。
二改時,家用電腦已走進了城市的各家各戶,陽繼生便下決心開始學電腦的文字輸入法,把這部小說一字一詞輸入到電腦成電子版。
又過了一年,陽繼生把小說全部輸入完電腦,并在電腦上完成了三改。
三改后的小說精練了不少,壓縮成了一百三十多萬字,陽繼生寫成后,原先要找的第一個讀者,便是魏道士,讓陽繼生十分悲傷的是,就在陽繼生的書稿二改時,魏道士便已去世了。
陽繼生把寫成的電子版給二弟陽明生看。
陽明生在部隊軍校學的是中文,長期在部隊機關工作,因文字功夫好,先是在團部機關,而后從團部調到師部,后又到軍部,再到大軍區,在部隊大小報刊上發表了不少文字攝影作品。陽明生每年也只能探一次家,盡管知道大哥在寫東西,但收到大哥的這部一百多萬字的巨著時,還是驚呆了。
陽明生一口氣讀完了全著,他不敢相信這是大哥寫的,便給大哥打電話證實。
陽繼生苦笑道:“怎么,連你都懷疑了?”
“這個史實,有傳記嗎?這是你寫的,還是有原著修改的?”
陽繼生道:“關于史實,我查了縣志,記載得太少了,才區區數百字,不過,我收集了不少有記載的文字著述?!?/p>
陽明生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你是怎么寫出來的?”
“這個嘛,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你有空回來,我慢慢給你細說?!?/p>
陽明生在部隊離不開身,陽繼生便專程到了軍區部隊,倆人徹夜長談,陽明生聽了后,稱佩不已,便用一年多的業余時間,對全文的文字語言進行了一次修改,修改后的文字,又壓縮成了一百一十萬余字。
陽繼生把《鐵頂寨傳》打印了出來,寄到了某家出版社。
一個月后,收到了出版社決定不予出版的回信。
陽繼生不甘心,先后又投了多家出版社,還是被出版社一一回絕。
陽繼生便自己上門,同出版社的負責同志聯系,這位負責同志姓張,是出版社的一名主編。
陽繼生問:“這部書,您看了嗎?”
張主編笑了笑,道:“我翻了翻,你要知道,干我們這行的,每天收到的作品太多了,我沒有這么多時間來專注你這部作品?!?/p>
陽繼生道:“您沒有看,怎么就能決定我的這部書寫的好壞,就不能出版?”
張主編還是笑了笑,道:“我看你還是第一次寫東西吧,我就實話實說了,我們也不能說你這書寫得好不好,這不重要,出版社是靠讀者來養活的,出版社的市場在哪里?在讀者那里,出版社的書能不能出版,就看讀者感不感興趣,只要讀者感興趣了,要買我出版社出的書了,我們才有市場,現在這讀者要看的書,首先看是誰寫的,你要是名作家,那才有人看,再就是,你這書,寫的是不是讀者當前所關注的事,大家都關注的,那才能引起讀者的興趣,你明白了嗎?”
陽繼生不明白,道:“可是,就是名作家,也得靠處女作出名的呀。再說了,作品連出版的機會都沒有,讀者都沒有機會看,怎么會知道他們感不感興趣?”
張主編還是一臉笑,道:“不是人人的處女作都能出名的,你要知道,現在不比過去,現在寫書的人,比看書的人還多。你要真想出書,也行,我這里有自己掏錢出書的,你這部書,一百多萬字,要分上中下三冊出版,費用就多了點,連買書號,大概十來萬吧?!?/p>
陽繼生問:“我自家掏錢,能公開出版嗎?”
張主編笑著搖了搖頭:“不能,你可以送人嘛!”
陽繼生苦笑:“我花了幾年的心血寫就的東西,就是為了花十萬元用來送人的?”
陽繼生離開了出版社,心情失望極了,把這一苦衷告訴了弟陽明生。
陽明生道:“既然出版社出不了書,你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出不了紙質書,就找網站發表吧,現在在網上看小說的人越來越多了?!?/p>
陽繼生一聽,也只得如此了,在陽明生幫助下,選擇了一家17K小說網平臺發表了。
《鐵頂寨傳》在17K小說網發表的這一天,陽繼生女兒蘇湘生了女兒,陽繼生喜添外孫女,雙喜臨門。
一年后,因網絡小說《鐵頂寨傳》在省文壇中引起轟動,陽繼生破格被省**發展為省**會員。
陽繼生沒有想到自己到了晚年,會成為一名作家,既然成了作家,他也只好筆耕不息了。
迷上了寫作的陽繼生,便遠離了所有人,日夜撲在斗室里,把創作當成了自己打發的余生。
陽繼生用自己的經歷寫就了一部書,書上有他孩童時期的爺爺奶奶及父母,有少年時代的汪隊長,軍旅中的周連長,魏瘋子。
在寫魏瘋子的時候,魏瘋子因突發腦溢血去世,享年81歲。
陽繼生專程北上參加了魏瘋子的遺體告別式。
魏瘋子的遺體告別式后,陽繼生感慨萬千。
人的一生就這么的短暫,回顧自己的一生,陽繼生百感交集,自己的這一生有意義嗎?人生沒有單行道,沒有歲月可回頭,現在回頭看看,那些曾經自認為跨不過去的坎,其實都已過去了,以為不能接受的,其實已都接受了,生活充滿了選擇,遺憾也不過是常態,回頭看,輕舟已過萬重山,踏遍青山人未老,人生能做的,就是用心去品嘗每一道菜,用心去欣賞每一處花開,用心去觀察每一道風景,用心去完成每一份責任,用心去感受當下的感受和喜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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