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鐵皮罐頭

維爾娜覺得自己隱約聽到了幾下槍聲，但她并不是很確定，避難所的墻壁很厚，而且她還被隔在自己的裝甲里，槍聲不見得能傳到她這里。正當她懷疑是自己聽錯了時，維修間的燈光熄滅了，連同著外面的走廊，四下變得一片漆黑。

大約半分鐘后，伊森博士那瘦弱的身影伴隨著一朵微小的火苗從黑暗中出現了，他就像舉著一根蠟燭那樣拿著點燃的噴燈。

“拿到了！拿到了！”博士激動地小跑進來，險些被地上的雜物絆倒。

“鎖上門！把鑰匙拔了！”維爾娜大聲提醒他。她也感到無比的振奮，現在她離脫身只有一步之遙。

博士聞言后回身關上鐵門，把手伸出鐵柵欄把外側的那把大鐵鎖合上并拔下了鑰匙，然后他跑到了裝甲前，手中赫然舉著維爾娜夢寐以求的救命之物。黃色的外殼，深灰色的防護環，鮮紅的封口，維爾娜從未想到一枚標準核融合核心會看起來如此賞心悅目。

“現在怎么做？”博士興奮地問道。

“核心先放下，拿出你那把錐子，我的裝甲背后的核心保護罩下方有一小圈露出的轉輪，轉輪上有孔洞，你看到了嗎？”

博士繞到裝甲身后，用噴燈照明查看著：“我看到了?！?/p>

“把錐頭伸進孔洞里，順時針撥動這個轉輪?！?/p>

博士把錐子伸進去，試了一下，但是轉輪沒有轉動：“沒有反應，我轉不動?！?/p>

“使點勁，博士！這個裝置本身是要用電動工具打開的，但是手動也可以開啟，只是費力一些，你得用更大的力?！?/p>

博士把噴燈放在了地上，然后雙手抓著錐子柄，轉輪終于發出了齒輪咬合的聲音，向順時針的方向轉動了一格。

聽到這聲音的維爾娜松了口氣，她原本還擔心這個機械部件會故障卡死，那樣的話，她和博士今天恐怕都難逃一死。

伊森博士正吃力地一格一格撥動著鎖閉裝置，維爾娜則時刻關注著門外的動靜。維護區突然失去電力無疑會驚動附近所有的掠奪者，他們需要多久會詢查到這里？閥門先生和那個瘋狂的廚子何時會回來查看進度？他們一旦聽到維護區斷電，必然會立刻帶人沖來這里，在那之前她和博士還有多少時間？這些問題讓每一秒鐘都過得無比漫長。她現在距離脫困是如此接近，但兇險程度也在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高。她幾乎能在腦海里刻畫出無數兇暴、野蠻的掠奪者拿著各式武器朝這里沖來的景象。

“抓緊時間，博士！Come on！”

“呃，我快沒力氣了，這東西什么時候轉到頭??？”博士的聲音聽起來苦不堪言，但他也沒有停下。他也知道這會兒他是跟死亡在競賽。

“馬上就完成了，加油博士！”她鼓勵道。

維爾娜只見過維護技師用手持電動工具打開鎖閉裝置，大概只花了一秒鐘時間，她也不知道手動解鎖需要轉動多少下，但她覺得都已經到了眼下這步，命運不可能對她開這樣一個殘酷的玩笑，讓她到了臨脫身的最后一步再讓她前功盡棄。

維修間外的走廊上亮起了一些火光，有人帶著光源正在靠近。維爾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她沒有出聲提醒博士，無論如何都不該打斷他現在的操作。她早已打開了軍用PDA的裝備欄界面，手指停留在脫離按鈕上，那道故障提示此刻仍固執地懸浮在下方，橫亙在她和自由之間。

外面的火光暗了下去，外面的人向別的方向走去了，沒有靠近這里。維爾娜松了一口氣，她能感到渾身的衣物都被汗水浸透了，她的身體在不斷顫抖，膀胱也幾乎到了極限。

“博士？！”

咔噠一聲，PDA界面上的故障提示消失了，維爾娜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按下了脫離按鈕。隨著順暢的機械開合聲，動力裝甲的各個部位同時向后側開啟，維爾娜小心地用右手扶著，從她被困了接近12個小時的動力裝甲里退了出來，進入到避難所陰冷、潮濕的空氣中。

累得滿頭大汗的伊森博士用欣喜又好奇的眼神看著從動力裝甲里出來的英克雷士兵，她扎著一頭干練的馬尾辮，身材高挑，身上穿著樣式陌生的墨綠色和黑色的制服。

“你——你好？”博士猶豫著想要跟她握手。

維爾娜沒有理會博士，而是徑直小跑到墻角，拉下作戰服的褲子蹲了下來開始排尿。博士驚愕地張大了嘴。

“抱歉，博士，你絕對想不到我憋了有多久。別看行嗎？”

博士這才趕緊背過身去，連聲道歉。

維爾娜足足尿了有半分鐘才終于完事兒。她站起身拉上褲子，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FUCK！終于！”

伊森博士一手拿著核心，一手舉著噴燈，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地等著她。

維爾娜走回到裝甲后面，核心槽的上方亮著故障的紅燈，她彈出損壞的舊核心扔在一邊，把博士手里的核心插了進去，狀態燈立刻由紅轉綠。

“很好?！彼凉M意地說道，然后向博士伸出手，“謝謝你，博士，干得好?！?/p>

博士握住她的手，看到了她制服胸前的名字：“安德森女士？所以你的裝甲已經可用了？我們能離開這兒了？”

“是的，我們可以出發了，不過在那之前——”維爾娜撿起了地上的那瓶夕陽沙士，在工作臺沿敲開瓶蓋，大口喝著?！斑?，這飲料的味道真怪?！闭f著，她又從打開的罐頭里抓起一片午餐肉嚼了起來。

“那么，你是NCR的科學家？NCR已經占領內華達州了？”維爾娜邊吃邊問道。

“我并不是NCR公民，我來自天啟追隨者，我們的組織跟NCR目前暫時算是合作關系吧?！彼忉屨f。

“天啟追隨者？好古怪的名字?！?/p>

博士聳聳肩：“不用太在意名稱，我們實際上是個人道主義組織，致力于保存和傳播科學技術，用知識幫助人們在廢土上——”

“人道主義，”維爾娜被他的話逗笑了，“抱歉，我只是覺得這個詞在今天的美國聽上去非?；??！?/p>

“這片土地不會永遠是廢土的。美國終究會被重建?！辈┦科胶偷卮鸬?。

維爾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后將瓶子里剩下的飲料一飲而盡：“好了，我們出發——“

一束明亮的光突然照在維爾娜的臉上，把她閃得睜不開眼。

庫克大廚不知何時偷摸到了鐵門外，他提著一盞手持探照燈，雙眼死死盯著維爾娜的臉。他的身旁還站著閥門先生和其他幾個隨行的掠奪者。

閥門先生看著維修間內的兩人，率先反應了過來，喊道：“那個女人是從裝甲里出來的！”

庫克用力拉了下鐵門，發現門被鎖住了，發出一聲憤怒的嗥叫。

“FUCK！”維爾娜扔下瓶子，快步沖向裝甲后面。

“開槍！射她！別讓她回到裝甲里，快！”閥門先生慌張地大聲下令道。

旁邊的一個掠奪者聞言，立刻掏出手槍，向維修間內開了兩槍。但維爾娜已經迅捷地躲到了裝甲后面，子彈撞在裝甲上后都反彈到了墻上。

庫克一拳擊倒了開槍的掠奪者，大吼道：“不許開槍！那個金發女人是我的，我要她！”

其他幾人面面相覷，都不敢再開槍。

閥門先生氣急敗壞地叫道：“庫克你個白癡！你會把我們都害死！”

“不許吵！那個女人是我的，那個裝甲也是我的！”說著他開始撞那扇鐵柵欄門。

“快，快！他們要沖進來了！”伊森博士蜷縮在墻角里喊道。

維爾娜已經鎖閉了裝甲，正在PDA界面里飛速地做著系統檢測。新換上的核融合核心還有40%左右的儲能，足夠了。高級戰術芯片故障，這導致輔助瞄準系統和活體探測系統這兩項高級功能不可用，可以承受。除此以外，裝甲的狀態良好，主要部件和系統功能都運行正常。剛上線的醫療輔助系統提醒她呼叫醫療救援小組，并向她提供了注射抗疼寧的選項，維爾娜關閉了這個選項，疼痛還在可承受的范圍內，她現在需要保持清醒和敏銳。

她準備好殺出一條血路了。

庫克用驚人的蠻力將結實的鐵欄門撞到變形，門上的鉸鏈也被撞得接近松脫。眼看鐵門就要被他撞穿時，一個龐大的身影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從維修間的黑暗中現身，站在了鐵欄門前，兩只非人的橢圓形眼睛射出兩道明亮的黃光，將門外走廊上的掠奪者們臉上恐懼和驚愕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

閥門先生已經轉身開始逃命，其他幾個掠奪者則還猶豫著站在原地，想看庫克大廚如何應對。但當那個龐大身影單手將鐵門扯了下來，仿佛那門是紙做的一般時，那幾人也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了。

庫克背著一臺尺寸可觀的單兵火射噴焰器，他這會兒已經扔下了提燈，雙手持著粗大的噴射管，沖著走出維修間的龐大身影怒吼道：“從我的裝甲里出來，女人！不然我現在就把你烤成燒雞——”

維爾娜抬起一腳踢在庫克胸口，把他的金屬胸甲踢得變形凹陷了進去。庫克猛的向后飛出去重重撞在墻上，背后的儲油罐被撞裂開來，爆燃的火焰瞬間吞噬了他的身影。

“這家伙著實瘋得可以?！本S爾娜喃喃道。

驚魂未定的伊森博士從維修間里探頭出來，查看著外面的情形。庫克大廚趴在墻邊一動不動，軀體被火焰包裹著，火光照亮了走廊，其他掠奪者都已經跑得不見蹤影。

“他死了嗎？”博士看著燃燒著的大廚。

“也許吧，管他呢，我們走吧?！?/p>

維爾娜邁開大步朝閥門先生逃跑的方向進發，眼部射燈照亮了前路。伊森博士撿起地上的提燈，小心地跟在她后面。

“我只記得進來的后半段路了，他們有抬著我經過一個空曠的大房間，像是個餐廳。你知道從那兒出去的路嗎？或者還有別的捷徑？”維爾娜問道。

伊森博士跟在后面答道：“我知道那個餐廳，就在避難所中庭附近，我想那就是出去最近的路了。你需要我的槍嗎？我想里面還有一些子彈?！?/p>

“你留著吧，博士。我想我能應付這些掠奪者?！?/p>

他們走出了一片黑暗的維護區，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維爾娜循著記憶穿過一段甬道，走上樓梯，進入了一條陌生的長廊。長廊里每隔一段距離都插著火把照明，活像一條古代通道。

維爾娜打量著長廊兩側：“該死的，這鬼地方的走廊都長得一個樣。博士，你知道該往哪兒走嗎？”

氣喘吁吁的博士搖頭道：“我沒來過這里，我感覺我們剛才可能轉早了一個彎——”

“噓，聽?！本S爾娜抬手示意他安靜。

博士花了幾秒鐘稍微平復呼吸，然后他也聽到了鈴聲。那鈴聲一開始聽起來很遙遠、微弱、時斷時續，但是由遠及近越來越明顯，而且似乎在間隙中還夾雜著人的說話聲。

維爾娜抬頭望向走廊的上方，順著頭燈的光線找到了天花板墻角里的一個陳舊的揚聲器：“我覺得那好像是——”

沒等她說完，那揚聲器便突然傳出一陣高昂、刺耳的警鈴聲，嚇得伊森博士哆嗦了一下。警鈴聲大作了有十幾秒，接著便是一個嘶啞、陰森的年老男性的說話聲：“惡魔幫全員注意，避難所中有一個鐵皮罐頭的大個子正在逃竄！任何人，看到巨大的鐵皮罐頭都要立刻通報！毒蝎小隊，斧頭小隊，魯斯小隊，立刻攜帶武器到避難所大門報道！”

閥門先生發布完緊急公告后，揚聲器便陷入了沉默。

“他們竟然還維持著廣播系統，我以為這個避難所的設施都已經完蛋了。那個該死的閥門腦袋家伙，他正在調集人手。我們得加快腳步，博士?！?/p>

維爾娜說著開始向走廊左側跑去，伊森博士小跑著跟在她后面。這顯然不是他們抬她進來的路，但她覺得大概方位是一致的。這個避難所是多層的，只要方向正確，肯定有多條路徑都能夠抵達出口。她現在只期望這些掠奪者手里沒有什么重武器或者高級能量武器。大多數廢土上常見的槍械都很難對她的裝甲構成威脅，但是反器材步槍、火箭筒甚至是高斯步槍，這類大威力武器他們只要有一件，就能夠給她造成很大麻煩。

走廊盡頭的電動門是關著的。這是維爾娜目前在避難所中看到的第一扇關著的電動門，她第一反應是這是一道早已卡死的門。她試著按了一下門側的開關，厚重的電動門卻絲滑地開啟了，但門后的景象是她始料未及的。

這是一條寬闊的甬道，兩側有許多并排對稱的房間，看起來這里曾經是避難所的居住區，當然現在應該也是，只是換了一批風格迥異的居民。這里到處都是火把和掠奪者風格的瘋狂裝飾，比如他們把許多人頭插在了桿子上立在甬道兩旁，還在天花板上用鐵鏈和釘刺固定著不少風干的人類殘軀，墻上到處可見用油漆和鮮血涂抹的臟話、詛咒和胡言亂語。

甬道和兩側的房間中站滿了全副武裝的掠奪者，少說有三四十人，他們都背對著維爾娜和伊森博士，正看向甬道另一側的某個留著莫西干頭的家伙，后者正在發表一場激情澎湃的動員演說。

“——閥門老頭兒覺得只有他手下那些家伙才是能打的，他覺得我們大家伙兒都是廢物！新到的武器、毒品總是優先給魯斯、剃刀那些人！新抓到的妞兒總是先讓他們玩兒！他覺得我們就只配吃點剩飯！要我說，FUCK閥門老頭兒！”莫西干頭揮動手中的砍刀高呼道。

“FUCK閥門老頭兒！”掠奪者們群情激昂地呼應到。

“聽我說，兄弟們！閥門老頭兒闖了大禍了，他弄丟了一個大鐵皮罐頭，還害死了魯斯和大廚，他正集結他的手下想要封鎖大門！要我說，是時候糾正這些一切了！兄弟們，今天就跟我們去擰開他的閥門，放他的血！”莫西干頭揮起了另一只手，手上捏著一根針管。

“放他的血！”掠奪者們也紛紛舉起了手中的針管。

“哦，我的老天……”伊森博士看到這駭人景象，馬上縮到了維爾娜身后。

后排的一個掠奪者這時終于注意到了打開的電動門和維爾娜身著裝甲的巨大身影，立刻指著她尖叫起來：“鐵皮罐頭！大鐵皮罐頭！”瞬間所有的掠奪者都轉過身來。

甬道遠端的莫西干頭家伙舉起砍刀指向維爾娜。維爾娜以為他會喊沖啊，但他喊的卻是：“注射！”說著他把針頭扎入了自己脖子里，一推到底。

所有的掠奪者也都一樣，將針管里的東西注射到了自己體內。維爾娜猜測那是一種用作戰斗興奮劑的毒品。

甬道內的局勢此刻緊繃到了極點。維爾娜張開雙手，對掠奪者們說道：“伙計們，我跟你們一樣討厭那個閥門老頭兒，為什么我們不一起——”

“沖?。?！”莫西干頭高呼道。

“退后，博士?！本S爾娜說著往前跨了一步走進甬道，然后按下了里側的電動門開關，把博士關在了外面，把自己和這些掠奪者關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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