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國產海鮮

受了重傷的張爵鬼鬼祟祟地來到了一處別墅大院，這里原本是天啟湖市的富人區，但是后來大市區重啟爐灶，設立了新城，開發區和高新區，這里慢慢地被閑置下來，原本的富人區也變得日漸衰微，與這個大院臨接的幾個別墅都沒有住人。

收到張馬祥的電話之后，張爵來到了這里。

一年不見，他才驚奇地發現了這里發生了若干變化，大院的圍墻部分已經完成，現在就像是一個密封的罐頭一般，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好在鄰居搬走了不少，這也是沒人再去計較些什么的原因吧。

走入其中卻發現那座刻有天珠外觀的青銅爐鼎已經被重新立起，爐鼎的正北方有一座異人像，這人像居然有兩米多高，與正常人相比，那眼睛更加突出，耳朵更是呈現上豎之狀。

張爵有些納悶，這些都是些什么鬼玩意，這張馬祥從政壇上慢慢退了下來，也變得迷信了么？

他仰首望去，卻見一人跪坐在這爐鼎前，微笑著望著他，卻是招攬他前來的張馬祥。

“張爵，你的面色很不好，怎么了，是剛剛被人找了晦氣么？”

“怎么不是？”

“那周蓬蒿居然如此厲害，我倒是小看了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彼酉聛淼膮R報讓張馬祥火冒三丈，這顧清對張爵的掌摑就是對自己的不尊重。

“要不是二十年前這老小子維護過我，讓我巧生奇緣，得遇異人，我怎么也不會咽下這口氣?！彼枪啪徊ǖ哪樕系故强床怀鍪裁床▌?，只是對著滔滔不絕的張爵輕輕地道：“張爵，老顧這邊我們還要繼續合作下去，能不翻臉先不翻臉，我一會給你一筆錢，你先去養傷?！?/p>

張爵無奈地一擦嘴邊的鮮血，點頭稱是。

“不管怎么樣，周蓬蒿這個人先別動，他和異人說不定是同一脈之人，你還要給我暗中保護他的安全?！睆堮R祥思忖了片刻道：“不必刻意，這個人得到天珠的眷顧，應該也是有著強悍實力的，我先要搞清楚他真正的身份?！?/p>

“什么真正的身份，老大，你居然也要我保護那周蓬蒿，那小子走了什么運道，黑白兩道居然都想保他?！彼匀皇菦]有聽進去周蓬蒿實力的有關評價。

此刻，張爵看到了張馬祥向上吹頭發的動作，知道這個主人看上去平靜實則內心已經起了波瀾，他也是不敢怠慢點頭稱諾，然后默默地掩上門退出了他的別墅大院。不經意回頭的剎那，他看到張馬祥情緒極為激動地拜服在異人像的面前，那架勢活脫脫一個皇宮里的太監一般...

天啟湖市執法協會對王曉飛的案件在繼續調查之中，當然涉及了部分市里的領導。

王曉飛表面上又是官聲極佳，郭一綱自然是受到了限期破案的強大壓力。省廳緊急會議給出的期限是一個月內，這關乎到他能不能接班副廳長的位置，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測試。

在省廳表態發言的郭一綱和唐天實的面色都不怎么好。從小圓桌會議室出來，兩人也只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并沒有過多的交流。

其實他們是被不同的部門叫來開會，唯一相似的就是都是表態發言，然后被不輕不重地責怪了幾句。

這一刻，趙英然和白豐同樣也在省廳，與唐郭二人的不是同一個會場，他這邊匯報的工作主要是乾坤路上的幾起爆炸案件。白豐現在沒有具體的分管工作，他和唐天實一般在等待花園凈退休，無聊的他索性跟著趙英然來到了省廳。

由于案件定性是前后兩任老板之間的私人恩怨，沒有往反恐上靠，雖然有龍虎協會的人員傷亡，但是趙英然并沒有受到過多的指責，畢竟這種C4L有軍方的背景，派駐在蘇省的國安七十一局已經介入調查。這趙英然并不好惹，有著總隊和市局雙重的掛職，分管特巡的副總會長彭帥只是象征性地和他誡勉談話，其實全場都是在安慰他，最后讓他全力配合國安七十一局的調查，不要有過多的壓力。

這些日子，總會像是在找麻煩，執法協會排名靠前的委員班子連續被召見，在蘇省執法總會做表態發言，回來之后都是掛著驢一般長的臉。

協會內部的氣氛也有些詭異，要說還是今天格外滲人。張馬祥一大早就來到了郭一綱的辦公室，兩人關上門談了一整個上午。服務人員前去倒了幾次茶，卻絲毫不見這位前老板有離開的意思。

不僅如此，前去找郭一綱簽字的捕快們也無一例外地被擋在了門外。

壓抑的氣氛讓整個市執法協會都如坐針氈，特別是那些坐辦公室的，不知道是該留下繼續等待還是先去食堂用餐。

“查清楚了么？”

已經掌握了張爵犯罪信息的郭一綱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果斷地搖搖頭。張爵和張馬祥是穿一條褲子的人，現在線索全部指向他，那么張馬祥肯定難辭其咎?？蛇@個老甲魚上門的談話多少有些逼宮的意味，偏偏自己還不能不給面子。

“那就繼續查，即便這個案件涉及到了我身邊什么人，你們也別耽擱，要一查到底水落石出?！?/p>

張馬祥云淡風輕地道：“我主政這天啟湖之時，和老王雖然有些政見不同，但是我們的私交還是可以的。我希望你們能讓他瞑目，還湖跺以朗朗乾坤?！?/p>

真是不要臉，太不要臉了！

看著一臉正氣的張馬祥，郭一綱不自覺地翻了一個白眼，表面上卻是恭敬地連連點頭。臨近中午一點鐘的時候他才將將送走了張馬祥，這邊卻又馬上迎來了天啟湖市的又一位重要人物：技嘉生物有限公司的總裁、執行董事顧清。

和接待張馬祥的時間相仿，境況也相似，這次會面依舊是大門緊閉，異常神秘。

這幾位談了一個上午，茶是喝飽了，執法協會辦公室的人卻還都餓著肚子。這是坐班一族的悲哀，他們的身體和靈魂并不自主，需要遵從主子們的行為時間。終于到了下午上班時間，心事重重的郭一綱才跑了一趟廁所，這家伙也算是能憋能縮的一族。

一旁不知道是不是正巧路過的孫峰抬頭看到心事重重的郭一綱，連忙從一旁鑲嵌在墻壁上的紙巾盒里取出兩張紙巾虔誠地遞了過去，心事重重的他一抬頭嚇了一跳，頗有些意外的郭一綱剛剛洗完手甩了兩下，紙巾已經到了眼前，這速度簡直是無縫對接。

他不由得微微一笑，這孫峰來事的本領那是舉天啟湖排名第一的。

他并不惱火，甚至很享受！

這個世界，這種“小巧”的皆是妙人！

聽過恒大的那則笑話么？有異曲同工之妙。會見專訪記者的許老板身披一件《賭神》上星爺所穿的羊毛大衣，走近沙發的時候猛然一振，身后的辦公室主任一個箭步上前接過加速度爆表的大衣，那速度絕對超越了博爾特，那配合更是所有恒大球員都望塵莫及。這招看上去漫不經心，只是一伸手的巧合，卻彰顯了許老板的派頭，也證明了自己把握時機的能力。

孫峰就是天啟湖執法協會里最“眼疾手快”之人。當然，付出總有回報，他也是市執法協會升遷最快的人。不難理解吧，近幾屆的執法協會委員會在討論提拔人選的時候，圍繞一個人的中心話題就是：這個人是不是很小巧會來事能飲酒可陪暢游，小巧就是聽話乖巧，領會領導意圖的能力拔尖，而他們不可逾越的巔峰就是孫峰。當然，這種用人模式下執法協會也是脊梁全無，那轟轟烈烈的改革也因為遇人不淑改了個寂寞，績效在全省下游位置，那也就不難理解了。

“是孫局啊，你在我就放心了。立即讓辦公室發通知，晚上召開班子會。所有人都不得請假。要請假代會的找我來說明情況?！惫痪V看了一眼辦公室的位置，然后毫不猶豫地讓孫峰代為傳話。

郭一綱也是玩弄了自己的政治手腕，讓孫峰傳話，雖然有讓他自降身份之嫌，卻是他被極其信任的標志。

看到郭一綱不動聲色地發號施令，得悉其意圖的孫峰嘴角標志性地上揚，大聲應道：“好咧！老大，保證完成任務，請您放心?！?/p>

那神情那動作像極了武林客棧里滿面堆笑極盡奉承之能事的店小二。這個老大的稱呼也讓郭一綱心中很是開心。

孫峰果真是個妙人，自己臨走的時候可以向上推薦推薦。

想到此處，他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離開了盥洗間。

咳咳，剛剛走到這門口的唐天實身體明顯顫動了一下，然后微微搖了下頭，沒人看清楚他的表情，不知道在褒是貶。

這個世界沒有不透風的墻，中午的時候還是從J委那邊傳來了丁翠山被隔離審查的消息，下午的時候正式通知已經來了。

這次緊急黨委會議讓所有人都如坐針氈，尤其是郭一綱，他的臉上雖然還飄有若有若無的笑容。但是很明顯他的眼神也略有些空洞，這在素以精明而著稱的他的身上難得一見。

會議的主題很簡單：要服從上級的英明決定，堅決肅清前執法協會會長的遺毒。

半月前，郭一綱的前任丁翠山因為受賄問題被蘇省J委列入黑名單之后，幾經審查，定性是涉嫌重大違法犯罪，成了“獵虎打蠅”中的具體打擊對象，當其大名出現在當地頭條之后，坊間就傳出了天啟湖牌國產“小海鮮”的傳聞。那坊間的傳聞是：在丁翠山治下，提拔重用的人員要繳納30萬的“入會費”作為投名狀。

30萬？！

這筆錢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是個天價！但對于一些掮客而言，倒是問題不大。特別是近幾年執法協會招人的潛規則：科班出身的捕快學院的基本不收，招攬來也是直接投到邊遠派出所投閑置散；而社會招J卻是招了一批又一批，這些人能跨屆入警，多少有些門路，分配到地方之后，再與當地的豪門世家再聯個姻啥的，烏雞就徹底地升級為了鳳凰。

家里有礦的他們對于這個入會費雖然有些抗拒，但是數額基本上還是屬于能承受的范圍。

于是，一向有本位主義的天啟湖這幾年外地人反而成了升遷的主力軍，不知道是時代進步了還是這幾代人早被徹底物化。

時間點就掐得這么好，兩級J委紛紛向天啟湖市府通報了案件情況，又趕上蘇省的政法協會某領導被查，這位大神是張馬祥的繼任者，一向以不差錢自居，結果給華夏執法總會的某領導行賄每次都要用海鮮盒裝30萬美元的現金。

都是30萬，又都是涉案金額。

天啟湖牌的國產小海鮮由此得名。這國產海鮮的價碼一經披露，整個天啟湖的自媒體是一片歡騰，捕快的士氣卻一片低落。

當多數人的努力工作匹配不到一個水到渠成的圓滿結果，消極情緒蔓延，績效下滑，躺平者眾這是一個必然的結果。職場之人，是不是每個人都會問自己一句：你努力是為了啥，是為了給他人當嫁衣么？而且這些“他人”還分明就是他么的一群草包?；诙〈渖降谋蛔?，執法協會近期成了輿論的焦點，最關鍵的是坊間對郭一綱的評價：大哥不要笑二哥，甚至有人覺得他比老丁更適宜這個“天啟湖近二十年最差勁的執法協會長”之稱，這就更耐人尋味了。

郭一綱的眼眸像是變幻的云彩一般，顯得越發的深邃，他朗聲道：“各位！都來了??！都是消息靈通的人士，我就不繞彎子了。大家最近都聽說了“國產小海鮮”了吧？我們執法協會算是在全國的捕快系統內出名了。我想問問各位：這真的只是老百姓飯后的無稽之談么？同志們，現在整個天啟湖市800萬市民甚至整個蘇省都在關注我們，我們到底要做什么樣的典型，大家捫心自問?！?/p>

會上的他依舊強勢，一副睥睨眾生的眼神掃完在座之人之后，接著厲聲道：“我奉勸有些人不要再等了，主動向我們交代問題，還可以幫你趟一趟，攔一攔，要是J委來談話了，怕是什么余地也沒有了，我這不是危險聳聽，我是在友情提醒?！?/p>

“你攔一攔？攔個啥？攔個寂寞么？你與那翠山兄弟一個張飛，一個李逵，都是以黑成名的，裝什么小白臉！”聞言，已經到年齡但是沒有等到下崗通知前來開會的花園凈冷哼了一聲，略有些嘲諷地看了他一眼想道：“丁翠山落水的風聲一出來，你自己也退了不少黑金吧。聲音高點，就可以欲蓋彌彰了么？真是幼稚，這個時候低調點不好么？還勸他人門前自掃雪，就不擔心自己的后院起火？這些個委員哪一個是省油的燈，他們一般還是很遵守規則的，只喝湯，那吃肉的是誰，你沒點B數么？”

他心中波瀾壯闊，表現卻并不明顯。

想到這郭一綱一來，天啟湖執法協會的政治生態那是一塌糊涂，他心里還是有一點抵觸的，但是這種抵觸并不強烈，畢竟自己是個年把到站的人，無所謂爭鋒，那就不需要相對。

花園凈饒有興致地看了唐天實一眼，兩個人想的內容應該是差不多，都是圍繞這位郭先生的，話說他的手段可比那丁翠山“絲滑”多了，去年更是瘋狂，算是瞄準了自己快退居二線的機會吧。一年內狂動三次人，整個天啟湖捕快三下五除二之后基本上消滅了辦事員級，其中一次跳格提拔更是讓眾人目瞪口呆，坊間的評價是執法協會這次跳格提拔的十個人都是家里有礦的，都與經濟實力前十強的家族沾點邊，是政商之間利益接壤的一次無恥茍合。

這他么的是赤果果的搶劫，可比國產小海鮮勁爆多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毕氲酱颂?，一向在委員會上充當吉祥物的花園凈這次沒再沉默，他輕輕地敲了兩下桌子，沉聲道：“我來說兩句，是我從事警察生涯四十年的一些感悟：為官一任，不談要造福一方了，起碼的政治清明經濟上廉潔我們應該做到。我個人表態支持J委的一切行動，除惡務盡，除患務盡，我也奉勸某些人不要再瞎折騰了！”

說著，他的目光一片澄明，看往故作正義狀的郭一綱。

這眼神雖然渾濁，卻像是一道利劍劃過。

“我去，這是我認識的老花？這個老好人也有如此強勢的一面，所謂海水不可斗量，我還真是有些小瞧人了?！奔幢闶撬睦蠈κ痔铺鞂嵰舶涯抗馔渡淞诉^來，那里面有疑惑，更多的是贊賞。

感受到了全場熾熱目光的包圍，花園凈清清嗓子繼續說道：“只要我們執法協會的根子不壞，底子不爛，我們的明天就還是有希望的，我們要做的除了明哲保身之外，還要行使監督的職能，否則我們就不配坐在這里討論反F?！?/p>

眾人一陣沉默之后，會場上竟然響起了掌聲。對于一向沉默寡言的執法協會班子來說，真是前所未有事，竟生大清朝。

這他么的算是逼宮么？

老家伙你想干嘛？郭一綱面色一剎那之間變得煞白，他料想了無數可能發生的事情，也想到了會場上有人會發飆，但是他沒有想到起頭的竟然是花園凈，這家伙離退居二線的點已經到了，就在等一個通告而已，他跳出來的這個時間點比較蹊蹺。

得，你這種廢人狀態實在沒有回擊的必要！

就等你被自然淘汰吧！郭一綱瞪了一眼過去，花園凈卻是淡然一笑回敬之。

“既然大家都覺得自己沒有問題，那么我暫且相信大家，一切以J委的最終調查結論為依據?，F在散會?！?/p>

郭一綱有些惱羞成怒，剛才這些家伙們的掌聲對他來說就是一種挑釁和諷刺，他用班長權限直接把會議終結就是一種反制，就是為了告訴這些圓桌上一起坐著的人，他們和自己有著天然的不可彌補的差距。而這個差距消弭之前，大家都給我小心一點。

“散會？流毒不是還沒有肅么？批評和自我批評這個工作不開展及時的話，我們怕又要去省總會表態發言了?！?/p>

要知道丁翠山雖不是在天啟湖翻的車，單是所涉腐敗的一塊多是天啟湖的事，這個結果就注定了不能一筆輕輕帶過。

唐天實對于郭一綱這個孩子氣的舉動也是頗有些不滿地搖了搖頭，他看了花園凈一眼，兩個人點了點頭，花園凈旋即繼續發言道：“郭局長百忙之中開這個會不容易，我們大家聚在一起也不容易，這樣，我們鼓掌歡送一下郭局，其他委員留下繼續開會，把這個民主生活會按程序繼續開下去?！?/p>

我走，你們繼續開會？這話宛如逼宮讓郭一綱頗為震驚，那通整齊的鼓掌更是讓他后心冷汗淋漓，他喵的，我還沒走呢，這是要把自己架空的節奏么？

不是說天啟湖人比較溫順，不排外，眾生窩囊么？

他走出會議室的腳步很是凌亂，也反應了他內心的紊亂。

這一次，居然連孫峰都沒有跟出來！

復雜了！

他回首望了望燈火通明的會議室，第一次感覺那一直玩弄在手心的會議廳離自己竟然有十萬八千里那么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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